耿红艳在一间病房里，手里捧着小说念给刑有为听。他住院的钱是耿红艳掏的，他做了全身检查，没查出什么大毛病，但他却时不时就会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神志不清，这是典型的癫痫病，耿红艳当然不会陌生。只不过一般的患者发病过后就跟没事了一样，邢有为患病之后整个人路都走不稳，说不出的那么可怜又让人心疼。
耿红艳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能丢下他不管？好吧，他是够好看的，特别是眼里带笑和眼里带泪凝视耿红艳的时候，就好像，她是这个世上他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
耿红艳把书放下来说：“我今天又把你的病情跟同行们探讨过了，因为曾经我们也遇到过这样的一个病人。当然，她跟你一样是典型的癫痫病患者，她的家人坚持要给她做开颅手术，我们研究之后同意了这个方案，后来……”
他说：“后来，手术中发生意外了是吗？”
耿红艳的手突然有些抖，勉强回答：“你知道，开颅手术不是小手术，并非每一例都是成功的，在手术中死亡的病人也不是少数。何况，这样的大手术，家属都签下了同意书的。所以，那不算医疗事故。”
他的眼里又有了泪水：“那么，那算是什么？常听人说，医生如果要杀人，连刑事责任都可以不负，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医生。”
耿红艳猛地站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手术中故意让病人死亡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恐怖这样没有人性的话来？”
他望着她，哽咽说：“如果我的病治不好，我宁愿死在你的手术刀下。”
耿红艳的眼圈立马红了，重新坐下来把书拿起来说：“我终生的志愿就是救人，而并非杀人。你知道，如果在我们的手术刀下死一个病人，对我们是多么大的打击，会内疚，会自责，会怪自己的医术不够精湛。一年前死的那个病人，让武耀华甚至打算放弃自己最爱的职业，跑到外国去逃避。”
刑有为的眼神陡然变得很奇怪，喃喃说：“我能看看关于那个病人的所有病历吗？包括手术过程，死亡结论。”
耿红艳柔声说：“你不会死的，你比她年青，何况我们也不会再贸然给谁做开颅手术。我可以把她的病历都找给你看，你会发现你们的情绪不一样，因为据她的家人所说，她的精神极度不正常，经常喊着要去死。”
他突然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力地拥抱，在她耳边说：“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是一个拿着手术刀救人的天使。”
耿红艳在他怀里僵立了片刻，随后去资料室翻出个档案夹给他，再才离开。回到女子公寓，何小良还像个傻瓜在电闸栏那里趴着。耿红艳望着她额头的字，笑说：“傻瓜，你能不能做些正常人做的事情呢。”
何小良傻笑，跟着她进了电梯。耿红艳笑说：“我时常会想，人类最初都一定是很傻的，这里的傻就像你一样，很无知，很纯粹，甚至很愚钝，很简单的去笑去快乐，很简单的去喜欢。后来，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才开始变了，变得聪明了。其实那不应该用聪明这个词，而是变得复杂了，变得可怕了，变得奸诈了。我突然想回归到人最初那个时候的形态，无知善良而又简单。”
何小良眨巴眼睛，似乎没听懂。耿红艳伸手，在她脸颊上拧了一把说：“知道为什么女子公寓的女人不嫌弃你吗？因为你就是我们想回到的人类最初的那种形态。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我能救活人的时候，我就是天使，我救不活人的时候，我就是杀人凶手。只不过，我救活人可以得到赞扬，而我救不活人，却不会受到惩罚。这就是做医生最大的好处吗？”
“额，”何小良笑：“好深奥额，我觉得做医生真好，如果正巧给仇人做手术，就可以借机杀了他。好神奇哦，很好玩是不是？或者，别人给你很多钱要你做手术的时候杀了他的仇人，也可以做到，比007比FBI比间谍还有本事哦。”
耿红艳突然打了个冷战，她说：“我要回去医院一趟。”
刑有为不在病房，那份病历散落在床上。耿红艳拿着它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之后，给武耀华打了个电话，这次总算是打通了，问：“你还记得我们一年前一起做过的一例手术吗？我只想知道，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到底是因为你在手术中因为手不稳造成的，还是你故意刻意要杀人？”
那边的声音充满倦怠，懒洋洋说：“天晓得我们做过多少手术，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医生还是杀人犯？即便你因爱成恨，也不能给我扣上天大的罪名。我好累，明天再说好吗？”
电话挂断后，耿红艳又按照病历上病人家人的电话记录，拨打了那个电话，但那边显示此号为空号。
她用手撑着额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探知什么，可偏偏那个念头如此的强烈，就像为了找到自己到底是天使还是杀人凶手这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