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青帝来说,除了师傅与四位师兄师姐,如今在武阁内修行的傻大个,再加上两年患难的老王等寥寥数人,剩下的也就只有十年前在昆仑居住过一段时间的那袭红衣能悄然挂念于心了。
在那段日子里,年少时性格顽劣的杨青帝平日里最大的兴趣便是戏弄那个性格清冷的红衣女孩,比如讲些女子最为畏惧的鬼怪夜谈,悄悄从身后做鬼脸跳出来吓她,又或者偷放些无毒的蛇虫鼠蚁在门外。然而那个自天山远道而来的高冷女子自始至终便是一幅波澜不惊的冷淡脸蛋,更多时候轻轻吐出无聊两字后就转身离去,有时候要真的烦了就拿起那一抹红菱朝杨青帝身上砸去,也不知是真疼还是假疼,每次红菱一碰到杨青帝身上,他总会在地上撒泼打滚,哭爹喊娘。
只是不知为何那丫头打的越多,脸上流露出越多表情,那抹红衣反而在杨青帝的心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至深入人心。
二师姐偶尔路过,总会笑着说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该。三师兄看到则会更多背起一些关于情字的诗句来取笑自己。
以前双方每当大年过后总有飞信往来,当近些年世间传闻昆仑五弟子杨青帝乃是绝道体不能修行后,那丫头平日书信联系反而更多了点,杨青帝不知是对方的怜悯还是惋惜。两年前他要离山之时写了一封信交由山中黄鹤带回天山,本来一月一往返的黄鹤仅仅三天便返回昆仑,而信上曾梦竹那丫头更是不复以往平淡,竟是将杨青帝骂了个狗血喷头。
杨青帝想起这些不知何时出声笑了出来,大师兄妖一土在旁调笑道“看来还惦记着呢,当初好像那小丫头在山上可没怎么给过你好脸色啊。”
“大师兄,四师姐好像也从来没有给过你笑脸啊,”
“。。。”
“嘿嘿嘿。”
“你四师姐很少笑,但笑起来很好看”
杨青帝啧啧了两声,突然眯了眯眼睛,想起来当初自己死乞白赖的求那家伙笑一个的时候,刚刚被他戏弄成功的小丫头破天荒恨恨说道
“等你死翘翘的时候我就会笑了。”
年少生情丝,相思越相思。
杨青帝望着身前瀑布奔流,云起云落,突然觉得那便是天下间最美的风景了。
。。
与大师兄告别后,嘴角不知何时又叼着一根杂草的杨青帝双手靠着后脑勺走了出来,山上人极少,自二姐四姐离去后更加显得冷清,无所事事的杨青帝将整个轮回峰上蹿下跳都逛了一遍,突然拍起额头哦了一声,转身向右峰走去。
回到院中,好笑的发现那傻傻憨笑的独臂仆人老王正蹲在那池塘边看鱼,不时还砸吧两声,杨青帝笑问道“老王,这的鱼是我四师姐辛辛苦苦养的,不能吃。咱们现在可不是在外面,要是馋了没钱就去山下道德观找韩道德拿,咋了?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跟着我闹够啊?,”
独臂老王笑呵呵摇了摇头。
老王不是昆仑山上的人,一口浓重的外乡口音,却是为数不多的在年少时就跟杨青帝熟络的人物。要说起来这个家伙唯一的美中不足那就是不会武功,依稀记得当年离去前夕,万众瞩目的高手老王出现在山下的时候,杨青帝就彻底傻眼了,随后瞪大了眼睛骂道“陈一仙你他娘的滚犊子,这些年我还不知道老王的深浅?他要是会武功我就从昆仑山顶跳下去!”
张浮生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老王的眼神,啧啧,那叫一个幽怨。
而那个便宜师傅倒是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管徒弟死活,潇洒离去,道“爱要不要。”
结果到了最后杨青帝还是十分屈辱的接受了师傅的这份“好意”,不要白不要呗,多个人路上还能唠唠嗑。并且他心里还保留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就走了运,老王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当他们第一次路遇劫匪,杨青帝心凉之外就又知道了一个道理。
老王的确是高手,只可惜是逃跑的高手,天知道年轻时候做了什么孽,遇见事情来跑的比自家少爷顺畅麻溜不说,还不带个回头的。
只是杨青帝还记得江南太平道内,因过度劳累而感染风寒的自己昏倒在了人烟稀少的山路上,是同样几天没吃过一次饱饭的老王,这个看起来身单力薄的老头背着自己走了整整一天一夜跑到城内医馆,到最后鞋子掉落,双脚血肉模糊都没坑过一声。这些事杨青帝记在心里没说,怕说出来矫情。
杨青帝拍了拍老王肩膀,笑道“走着,少爷带你去喝酒看仙女咋样?”
独臂老王平常也没啥爱好,最多也就是喜欢喝点小酒,此时听到这话浑浊眸子亮了亮,连连点头。
洛阳城,昆仑山方圆千里内第一大城。
一人一仆站在城门口,杨青帝仰头看城墙,面色感慨万千,当年自己在山上耐不住无聊,可是经常跑到这城中找乐子,凭借着昆仑山的名号在这城中出尽了风头,昆仑山仙人之徒几个大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那就只有天知道咯。
踏进城门,行人络绎不绝,两人行走路间,暂时倒没谁认出来。杨青帝也不在意,径直走进了以往常去光顾的酒铺。
杨青帝在酒铺前亲自挑选美酒,这可把酒铺掌柜吓的够呛,两眼一抹,暗惊道那昆仑山上的小祖宗又回来啦?连忙起身一脚踹开没眼力劲的伙计,堆起献媚笑容,双手捧着两坛上好花雕,说是替小仙人接风洗尘,可接下来离奇的事情发生了,这位以前吃喝从不出一分钱的主竟随手就打赏了百两银票,这可把掌柜的吓得不轻,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杨青帝没理睬这些,放下前拿起酒就走。这两年苦日子过惯了,多少也懂得一点普通人家的不容易。
张浮生拿着一坛,老王拿着一坛,打道回府。
轮回右峰以北有一处极为出彩的地段,被人誉为紫竹林。林内因有七棵紫竹高耸入云而出名,每到冬季银装素裹的紫竹林则就成了杨青帝游玩赏景的福地,此时杨青帝带着老王踩在林中密密麻麻的树叶上,并不停向林中深处走去。随着行走,竹林骤然宽阔,那从远方传来的滔滔水流声显得越来越密集起来,哗哗作响。
曲径通幽处,走出密林,画风陡然一变。
两人迎面处便是一处巨大的石壁悬崖,整座碧蓝的天空看似被悬崖切成了整整两半,而他们所站的那片落地点就是天地间的分割线。山风呼啸而来,
只有蓝天白云以及悬崖石壁组成的另一个世界,在杨青帝的眼里这可比任何东西都来的霸气的多。而他眼前的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一个市井百姓瞠目惊舌。
一位约莫二十年华的女子盘坐在石壁之上,身段高挑,肤白如雪,标标准准的瓜子脸,丹凤眼狭长妩媚,三千青丝随山风飘扬在身后,按照杨青帝出门在外学的新词儿那就是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只可惜那神色间掩饰不住的倨傲清高,以及地面之上八条有杨青帝身体粗的巨大铁链从四面八方的石壁死死的锁住她的双手双脚,让人知晓这女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杨青帝看到此幕露出笑容,老朋友一般打了个招呼,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不恼怒,靠着绝壁之上就这样坐了下来。
仆人老王脸上没有丝毫惊奇,有模有样的学着自家少爷坐下,自顾自的低头喝酒。
似是被那毫无顾忌的眼光打量的不自在,一身紫衣的绝代美人睁开眼眸,不含一丝感情望向那这两年来第一个能到此的年轻人,冷声道“好看吗?”
杨青帝咧开嘴笑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直线,柔声道“真好看”
紫衣美人眼中杀机闪烁“再看眼睛就要没了”
杨青帝外出两年似乎增长了丁点胆识,笑嘻嘻道“本大爷可不再是两年前那能随便被你吓到的无知孩童了,你双手双脚都被这重达千斤铁链锁着,师傅师兄们又不阻拦我来这里,自然是保证没有危险,说不定你一动手林子里就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嘿,老王,你说对吧?”
老王人老确是个心思活泛人,虽然忙着喝酒但还是抽空伸出一根大拇指点头称是。
紫衣美人哦了一声,双手抬起,千斤铁链之上荡起涟漪,还未施展动作,只见那前一秒胸有成竹的杨青帝站起身撒丫子就跑,直到躲进了密林才肯停步回望,边跑还边骂道“老王,你他娘的傻啦?快撤!”
于是老王笑呵呵拎着酒坛往回跑去。
紫衣美人也不禁一阵莞尔。眯起眼似不经意的打量了这位老仆一番,左手成爪凌空一握,地上那并未被杨青帝拆散的一坛花雕就直接飞到了她手中,扬天长灌一口,竟是比那男人还要洒脱豪气,她望着密林深处笑骂道“号称道法极致境界已达半仙的陈一仙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厚颜赖皮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