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的急速下坠,云雪的意识逐渐混沌,仿佛前方有很强的力量在牵引着她,她已感受不到风的凛冽,只觉得眼前光线刺目,令她睁不开眼,突然间,她的身体就接触到了“地面”……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云雪才开始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原来死亡离自己这样近,触手可及!只是——但愿不要摔得四分五裂,死得十分难看才好。
“扑通”一声,声音很响,她的身体似乎撞击到了什么物体,身体随即弹起,又落下,白光还是那么刺目,云雪还是不敢睁眼,她开始感到身体坠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随着云雪坠落的,还有一个人,他似乎是在追赶着云雪,他的手极力伸向云雪,但是哪里够得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下坠,下坠,眼神痛苦而绝望。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良诚,在云雪跳崖的那一瞬间,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呼喊,可是,云雪已经跳下去了,她根本就没有一丝迟疑,走得那么坚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良诚冲了过去,但是良佑一把抓住了他,对他摇摇头,他的意思是,来不及了。
是的,已经来不及了,即使他再快,他也握不住她的手了,她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良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良佑了手,随着推开的,还有他手上的半截衣袖,原来良佑抓得紧,衣服都撕破了,良诚微微一笑,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随即,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如果来得及,他还可以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遨游于这青山绿水之间。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良佑根本无暇顾及,他呆呆地有些失神盯着手上的断袖,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随即他就醒悟过来,对着同样木雕般的几个人大吼:“还不下去救人,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蒙奇也呆了,从云雪地跳崖,到良诚地跳崖,这中间的过程,实在太短,太快,快得他还来不及思考,事情就已经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良佑的一声断喝,唤醒了他的意志,也唤醒了他的恐惧,一时间,他面如死灰,他脑海里的唯一的念头是,完了,太子也跳崖了。
在得知太子扔下手中事务,私自来磨山看望那个叫云雪的女子后,盛怒中的皇帝,叫蒙奇带上几个御林军,一来,好保护太子的安危,二来,好除去云雪这个祸国妖孽。
在顺宗帝看来,美人使人身心愉悦,但是像云雪这样,即使被夫家所弃,仍能使太子为之眷恋为之不顾一切的女子,便是祸国妖孽,应该早日绝之,以绝后患。
只是光杀了这女子,还不够他解气,他还想到了更妙的一招,让那女子嫁给一个傻子,让太子从此记住——他,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旨意,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违背!顺宗帝自得地想,但凡高傲又有才气的女子,如果嫁给了一个又痴又呆的傻子,必会觉得一辈子生不如死吧?
顺宗帝一道密旨,嘱蒙奇等人给云雪寻那么一个傻子嫁了,傻子媳妇是难找,傻子还不好找?谁家傻子爹娘不喜这惊天上的馅饼?此时,某家傻子门前正张灯结彩呢……
可是,良诚太子竟然也跳崖徇情了。蒙奇揉揉眼,觉得这梦,做得也太荒诞了。
“蒙将军,你不去救人,傻傻地站在那儿,等本王发赏钱吗?”良佑对他大骂起来。
蒙奇如大梦初醒一般,带着众人,四处寻找悬崖下的道路,一边走,一边呼唤着“太子殿下”,但是被良佑制止了,良佑说,大家只可以呼“尹姑娘”,太子殿下,最好是悄悄寻找,以免更多的人知道。
此起彼伏的呼喊起也惊醒了庵中的尼姑,连空音师太也出来看了,得知是云雪坠崖后,尼姑们自发地加入了找人的队伍。“落风庵”的晨钟,第一次没有敲响。
良佑没有和众人一起下去,而是在云雪和良诚坠崖的地方,站了片刻,直接从崖上攀缘而下,借助崖上的树技的力量,将轻功用到极致,不一会儿,他就下到半山腰,却再也下不去了,崖壁太直,如刀削一般,无处着力,他只好往回爬,不过,他也是有收获的,在半山腰,他看见底下是一泓深潭,潭水碧如蓝天,想到皇兄和云雪可能还活着,他一阵狂喜,差点直直坠落潭中。
良佑带回的消息让众人鼓舞起来,连蒙奇的眼中也重新有了光彩。众人在几个尼姑的指点下,终于来到了这汪潭水边上。
潭水碧绿,深不见底,潭边有鱼无忧地游来游去,良佑拾起一粒石子,朝鱼扔去,鱼受了惊,一下子钻进深水里,不见了。
良佑看那石子,竟然无声无息直落潭中,连浪花也不见一朵,十分惊异。
一边的尼姑浮尘道:“这潭水深不可测,从没有人敢下去过,而且,潭水冰凉刺骨……”
良佑听她如此说,用手去试潭水,只觉寒意刺骨,也有兵士不信的,将手放入潭中,很快就缩回了手。良佑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他锐利的目光掠过潭面,来回搜索,潭水风平浪静,就连刚刚游玩的鱼儿,也不露头了。
没办法,良佑只好下令循着潭边找人,心中默念着两人能自己爬到岸边,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希望太渺茫了。
不一会儿,有人朝良佑这边飞奔过来,原来是高轶和四清,两人听了事情的经过,大惊失色,高轶并没有四清那样慌乱,倒是默默观察起悬崖和潭水来。
过了不久,程武也带了一帮兵士赶来了,寻人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高轶看了一会儿,又看看一边焦急等待的众尼姑,对着良佑轻声说了几句话,良佑便请师太带着众尼姑回庵,说,男人太多,众尼姑在此,确有不便,请师太见谅。
等尼姑一走,高轶就脱下衣衫,往潭水里走去。
良佑问:“你干什么?潭水太冷了,受不了的。”
高轶道:“没事,我水性好!”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半天才露出脑袋,对着良佑摇摇头,又扎进水里去,慢慢地,竟越游越远。
几个兵士见了,也纷纷下水,潭水虽寒,但兵士们个个寻人心切,实在不能坚持了,就上岸一会儿,岸上,几堆篝火雄雄燃烧着。虽是夏末,白天的气温还很炎热,生火的人一脸大汗,水里的人却冷得发抖。
不多时,庵中也将煮好的姜汤,送到潭边来,上岸取暖的兵士不时喝上一口,暖和一下身子。帮不上众兵士的忙,空音师太也不闲着,亲自率着庵中尼姑,在菩萨面前,给云雪诵经祈福起来。
潭水的面积其实不大,才十多亩,入目可及,但是潭深而长,潭边杂草丛生,岸上的兵士也不好走路,往往要借助手上的刀剑开路。潭水的尽头,是一条不宽的江河,水缓缓流向远方。看着天色渐渐已晚,众人的心,不由越来越沉。
庵中一个小尼姑,大约才十二三岁,她随着众人念了会儿经,看着天色渐暗,不由问身旁的一位尼姑:“师姐,我听人说,人若是淹死的,过不多久,尸体就会浮上来……”
“阿弥陀佛!”旁边的师姐急忙掩住她的嘴,“在菩萨面前,你竟如此说话,小心菩萨责罚你!你只管念经吧!”
空音师太也听见了小尼姑的无心之言,她并没有出声责怪这小尼姑,和小尼姑一样,她也是疑惑的,为什么,那么久了,也不见浮云上岸呢?
良佑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远方,他的心里,越来越确信,皇兄和云雪都没在这潭中,那么他们在哪儿呢?他的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暗不明……
潭水中还有一个人,他一直在默默地寻找,实在坚持不住了,他就上岸来休息一下,他泳技并不好,但是他却觉得,他这样下水寻找,他的心里舒服一些,心里的恐惧感也小一些。
随着夜色降临,他也和兵士一样,默默上了岸。但是,他的心越来越绝望,他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我错了吗?我错了吗?他想到了他少年时的梦想,想到了他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他那为国尽忠尽力的拳拳之心——如果说,自己错了,那么,他又错在哪里?
此时的高轶,却游到了潭的尽头,他水性好,游得快,他慢慢发现,这潭水竟是流动的,虽然不急,但是确实在流动。他知道良诚的水技很好,如果真的掉进潭里,他完全可以自救,只是,良诚现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