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斋,李旭轮心想:既然是说来为父皇祈福的,这样子总该做够吧,让紫衣去跟窥基说,自己要跟寺里的僧人,到大雄宝殿做晚课,窥基当然是欣然接受,并亲自主持。
差不多到了亥时(晚上九点),晚课终于结束了,李旭轮虽说是对经文一点不会,坐在那里不过是摆摆样子,这一个时辰坐下来,还真不好受。脚坐得麻木,站着都难受,只得由紫衣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到禅房。
紫衣打来水,替他洗漱完毕,李旭轮趟在床上,小春子坐在旁边为他捶着脚。走了这么远的路,晚上又经过这么一折腾,还真感觉有些倦意,李旭轮打了个哈欠,小声说道:“我也有些倦,想睡了,这一天你们俩也够累的,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吧。”
见李旭轮翻过身去,紫衣跟小春子这才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待二人走后,趟在床上的李旭轮,却是辗转反则、难以入眠,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想着白天紫衣跟窥基的表情,可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算了不想啦,反正也睡不着,何不起来走走,这月色中的大慈恩寺,定会异常的宏伟壮观。
想到此,李旭轮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轻轻的带上门走了出去,轻手轻脚的走出禅院门,穿过一个花园,外面正好是有名的大雁塔(亦称慈恩寺塔或慈恩寺西院浮屠),月色中灰色的大雁塔显得格外雄伟、壮观,上了石阶,绕着四周走了圈,据说塔正面对着蓬莱宫,去看看月色中的蓬莱宫也一定会很壮观吧?李旭轮朝塔门走了两步,看着黑洞洞的塔门,似乎还是有些怕人,想想又退了回来。
在塔正面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看着前面的两块大石碑,月光中左边石碑上《大唐三藏圣教序》几个大字依稀可见,据说这是太宗皇爷爷亲自撰文;李旭轮站起身,走过去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接着又走到右边的《大唐三藏圣教序记》碑前站了一会,听说这碑文是父皇亲自撰文,由大书法家褚遂良手书。
“真是大家手笔,果然不同凡响!”借着月光看了会,“等明天,再来好好看看。”李旭轮自言自语说完,转身向自己住的禅房走去。
刚走到禅院门口,“吱呀”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李旭轮停下脚步,见紫衣关好房门,朝自己住的房间看了看,这才转过身来,至侧门,快步往窥基所住的禅院走去。
这么晚了,她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呢?想想白天,紫衣跟窥基的表情,李旭轮有些好奇,忍不住悄悄的跟在她后面。
见紫衣走到窥基这天跟他们说话,隔壁那间禅房门口“啪,啪。”轻轻敲了两下门。
“谁啊?”屋内传来窥基的声音。
紫衣恭敬的站在门外,轻声的应了声:“师叔,是我。”
“是紫衣啊,进来说话吧。”窥基打开禅房门,把紫衣让了进去。
李旭轮站在禅院门旁边,心中开始犹豫起来: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想去吧,偷听别人说话好像不太好;不去吧,心里的疑问又太多,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的,向紫衣进去的那间禅房走去,站在墙边的木柱旁边。
“紫衣啊,依贫僧看来,你好像跟豫王殿下还挺投缘的?”屋内传来窥基温和的声音。
“回师叔话,紫衣的确很喜欢殿下,说句犯上的话,紫衣一直把殿下当亲弟弟看呢。”紫衣的声音柔柔的,甜丝丝的,听起来即好听,又让在外面的李旭轮有些感动。不过,紫衣叫他什么,师叔?窥基竟然是紫衣的师叔!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李旭轮靠在了木柱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也不枉费你爹的一片苦心,也算随了他的愿啊!”听声音,这有点感慨的声音,应该是个中年妇人。
“师傅,您说什么?随我爹的什么愿啊?我爹是谁啊?”紫衣的声音有些迷茫。
“哎,你现在已长大,好些事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这个应该是紫衣的师傅吧?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无奈。
“师傅您说什么?我爹?您不是告诉过紫衣,说我爹娘早亡,是师傅收养的个孤儿吗?就连紫衣的名都是师傅给起的,怎么现在又说我爹,我爹是谁啊?”紫衣连珠炮似的发问声,似乎有些急切而又有点不知所措。
李旭轮踮起脚,想看看紫衣的师傅,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惜自己太矮了,任凭他怎么样,就是看不到里面的人,算啦,还是继续听吧,依然又靠在了柱子上。
“唉……,这是也为师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妄语啊。”紫衣叫着师傅的女人叹了口气。
“你父母的确早亡,紫衣的名,的确是为师与你起的,但你却并非为师收养的孤儿,而是受师弟所托,抚养于你的。”紫衣师傅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师弟,还是你告诉紫衣吧。”紫衣师傅好像有什么隐情?
“师叔,您就告诉紫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紫衣急切的说道。
“师叔亦是受俗家伯父所托,收养于你,只是你乃一女孩,不便于此,师叔这才将你托付与师兄智清大师。”
“你伯父是谁?紫衣的家父,到底是何人呀?师叔,您就快告诉紫衣吧!”紫衣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紫衣别急,你坐下,让师叔慢慢与你道来。”窥基不紧不慢的安慰着紫衣。
停顿了一会,窥基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贫僧俗名尉迟洪道,俗家父亲尉迟宗,因母早逝,由伯父鄂国公尉迟敬德抚养,伯父与令尊江夏王(任城王)乃至交。”
什么江夏王?江夏王不就是李道宗?他好像不是什么好人哦,看过薛仁贵传奇,里面他可是坏透了顶,想方设法害忠臣,最后自食其果不得好死的。李旭轮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随她爹的什么愿啊?该不会是要想害我吧?一阵寒意顺着李旭轮的脊梁往上涌,不知有个什么东西,在面前以晃动,吓得他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谁?”随着窥基的声音,一个黑影已到门前。
只听得“喵”一声,一只猫从李旭轮身边跑过。
“原来是只猫。”窥基笑了笑,声音缓和了下来。
呆呆看着跑远的猫,咚咚狂跳着的心总算放了回去,我的妈呀,好快的身手,那个黑影多半是紫衣的师傅?还好有你这小猫咪救了我,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偷听,那可就惨了,还是走吧,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李旭轮安慰着自己,站起身来。可转念这么一想:嗨,自己不是看过史书的嘛,史书上说,那个李道宗可是个大好人,到底谁对谁错啊?还继续听吧,这可不是什么不道德的事,我可只想了解一下真实的历史,李旭轮给足自己充分的理由,又坐了下来。
“什么,我爹是江夏王?”紫衣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兴奋。
“是的,你就江夏王李道宗的亲生女儿,你姓李名雪莺,文成公主李雪雁是雪莺的胞姐,卢国公李景恒乃雪莺之长兄,当今圣上之堂妹,认真说将起来,你亦算是郡主了。”窥基语气肯定而感慨,一口气说了紫衣一连串的亲人来。
紫衣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反到显得有些疑惑,不停的重复着:“我是江夏王的女儿?我是江夏王的女儿。……。”
“是啊,丫头,委屈你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并非师傅与师叔有意哄骗于你,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智清的声音低沉了许多,似有不难言之隐。
屋里静了好一会,才听紫衣小声说道:“鄂国公真是你伯父?人们不是都说鄂国公,跟家父有点……。”
“是想说,有人说伯父鄂国公与令尊江夏王有些过节么?怎么你又会是伯父托付与师叔的,是这样吗?”窥基轻声笑了起来,听这口气,似乎看透了紫衣的心事。
“嗯,我也是听人传言,不知真假与否。”紫衣的声音很小,小得都有点听不太清楚。
“呵呵,是有人误传了贞观六年那事吧?那纯粹是个误会,要说起令尊跟伯父的渊源来,那话说来可就长了,若无当初的略阳郡公又何来凌烟阁的鄂国公啊?”窥基的语调很慢,听起来好像有些感慨。
“哦,那我娘亲呢?我怎么到了你伯父那里,你伯父怎么又把我送到这里来?师伯你说啊”听声音知道,紫衣明显的激动了起来。
“别急,别急,听师叔慢慢与你道来。”窥基的声音平静了下来:“说起来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令尊虽贵为皇亲,但从不以势凌人;虽为大唐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却从不居功自伟,早在贞观二十一年(公元647年),就请居闲职,深居简出,多在家中与令堂吟诗作赋;
永徽二年冬月,不想,已是四十八岁的令堂,却诞下雪莺,因产后风不治,而驾鹤西游,令尊即伤心亦欣慰,心痛从此与相濡以沫的爱人阴阳相隔,欣慰的是有你陪伴;此后,令尊更是似雪莺若珠,闭门谢客,成天与你为乐。
可天有不测风云,永徽四年(公元653年)二月,令尊却因房遗爱、高阳公主谋反案而受牵连,加之令尊素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有宿怨,落得个流放象州。”窥基的话深沉而缓慢。
“后来,雪莺又是怎么到了师伯这里呢?”紫衣的声音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