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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千秋(三)[已修]

午间,内监抬出几张雕漆小几来,摆上点心;又盛了红莲米粥来,挨个端到大臣们的面前。谨政殿内一片谢恩的声音。

用过粥,正要继续议事,皇帝却突然回过头来,朝紫檀纱屏后吩咐道:“昭仪,你也来。”

芙依闻言讶异了一阵,放下才拿起的笔,朝一个典书尚仪点头示意让她坐下代执笔,便施施然走出屏风,向皇帝行了个朝礼,又朝众臣行了个见礼。

“你怎么说?”皇帝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虽说历来未央宫谨政殿女官议政已经是不明说的惯例,但如此明目张胆将女官传到外臣之前论政的,这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次议的是这样的军国大事,圣上竟向一个女官征询,周摩脸色有些不豫。

“臣不敢言。”芙依温温糯糯地答道。她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敢轻易开口。方才威远将军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抛出来反对出兵,连一向与他不睦的宰辅江朔都附和了。除了枢密院那几位将军使卿,谨政殿内半数人都不愿出兵。

皇帝扫一眼群臣,开口道:“说吧,朕恕你无罪。”

芙依仔细斟酌了一下,道:“敲山震虎即可。”话音才落,便感到一道冷冽的视线。芙依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江朔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低下头去。江朔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失礼,忙移开了视线。芙依感到有些无奈。她不是不知道用兵的坏处,江南的事情刚刚平息,年关又近,这会子出兵只能是落得个三军不振的结果。只是皇帝坚持出兵,她又绝不能走到他的对面去,只好行这折衷之法。

“诸位以为如何?”皇帝对她的回答也不甚满意。众臣窃窃私语。威远将军最先站出来,朗声道:“臣以为可。”

江朔玩味地看着他,思忖一阵,也道:“臣亦以为可。”

芙依又道:“只是圣上,大节将至,此时动兵戈不吉。只可节前节后出征。”

皇帝却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听了,一下陷入了沉思。江朔见状便趁机道:“圣上,臣以为,夫兵贵神速,拖踞不利。然则节里不可动兵,要拖到节后,事恐不顺。臣请节前出兵。”

皇帝却是沉吟:“节前恐怕过于仓促。”三军一动,势必要备诸事。莫说如今的国库支不起庞大的军费开支,就是眼下这民心初定的状况也不适宜再打仗。况且今年为骤冷加制的冬甲也尚未全部制完。皇帝在雪情初起的时候下了命令各州织造局拨出一半人手为惠民署赶制冬衣,这才将冬甲拖到了如今。

皇帝终究是没有动兵,只是为防万一,仍将北方的大防作了一番调动。戎国大军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就在边境上僵着。与此同时,从宫里派出的使节携了加盖两宫大印的国书,八百里急骑向北边奔去。十数日后,戎国国使捧着国书带了贺礼,进了云京。

戎国国使朝觐那日芙依在大殿随侍,看着皇帝那张明显冷淡的脸实在心下不满,下值后就去了太后处。太后听了这事,只是哂笑,也没说什么。

隔日便是太后千秋,从一大早开始就又是祭祖又是颁赐的忙个不停。宗室女眷和重臣的诰命夫人们全都涌到了长乐宫,光是觐见礼就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苏若作为长乐宫时任领班女官,天还没亮就陪在皇太后身边,穿着最正式的礼服站了几个小时。

好容易到了午间,众人散去,苏若这才得了空。见着旁近无人,苏若伸手扶了扶头上沉重的假髻,靠在廊间歇息。

转角处却走来了宛初。

“修容。”宛初唤道。

苏若睁开眼,见是她,忙要行礼。宛初扶起她来,道:“我不是说过么,私下里就不必这么拘谨了。”

苏若道:“让娘娘见笑了。”她看向宛初身后,却不见丹珠。

“修容是第一次理办这样的事情吧?”宛初噙着笑问。

苏若答道:“是。从前在青州的时候,也随家母理办过几次祖母的寿宴。只是怎好与宫里的相比。”

“青州苏玛尼氏也算是大族了。”宛初点头称赞道,“难怪修容第一次主事就能将事情安排得如此有条不紊。”

“娘娘是在夸我呢,”苏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苏若今早都要慌死了。”

“会有些手忙脚乱是正常的。德妃娘娘身子不好,卿才当了修容就要理办千秋宴这等重事,倒也是难为你了。”宛初道。苏若点了点头。

宛初又说道:“可要是不经历点这些事情,没有一个人能在女官这条道上熬出头来。太后娘娘信任修容,她老人家的眼光错不了。本宫也觉着跟修容共事轻松,就是站在修容身边也比跟旁人一起要舒服。本宫可看好修容哪!”

苏若愕然地望着她,不知她说这话是何用意。

其实宛初这话实在是打心眼里说出来的。

宛初继续说道:“大朝服,长对簪,这都是卿往后要经常穿戴的。习惯了就好。修容今日的琵琶髻梳得松了,如今插一支长簪还撑得住,以后要再多了可就容易散了。卿该多练练手才是。”

苏若看着她,嘴里只说着“诺”,不知她有何用意,但见一个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复又低下头去。

不知是否因为是午间的缘故,九曲连廊里安静异常。苏若的发髻有些松脱,风一吹,鬓边便垂落些发丝来。宛初是什么时候离去的?苏若不知。她抬头环视四周,微微叹了口气。

却见两枝红梅落在雪地上,映着雪色,愈发显得如同胭脂一般。边上就是一株梅树,正露着花苞。苏若顺着看去,见有两处折断的痕迹。昨夜里下了场大雪,早上起来听院里的小丫头说那雪足积了半尺深。这两枝梅许是被压折的。

天上还下着些雪珠儿,苏若也不撑伞,走过去捡起一枝来。那一枝梅花只有一尺来高,旁有一支纵横而出,也仅是约有一二尺长,却是孤削如笔。枝上一串都是梅,还没开。可惜了。她暗叹。旁近便是梅林,冷风穿林而过,带上了一股子寒香扑鼻而来,让人只觉周身清爽。

慕容源撩开车窗的小帘。

“住。”他吩咐道。宫监停下车辇。他推开车窗,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吹散了车内温热的龙涎香。他不满地皱了皱眉。一个大太监模样的打着一把青绸油伞,垂首快步到车窗前,低声问有什么吩咐。慕容源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宫监便恭敬地退开去。

苏若许是想起了些什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她看着手中的梅枝,紧拢的花瓣中也若隐若现地飘出些香气。苏若将梅枝凑到面前,深深地嗅了一下,又蹲下身去捡起另一枝。远处的殿阁飞檐显得有些迷蒙,苏若恍然回神,一手撩了裙脚,一手擎着梅枝,朝着梅林深处走去。雪上留下来一串深深浅浅的印子,延绵着伸出去。其时天上还下着小雪,雪上的痕迹在一片飘飞的雪雾里渐渐淡去,到后来,不仔细找,再看不见了。

慕容源沉默地看着。半晌,轻笑。

“主子?”车外传来黄门监的声音。慕容源回过神来,并不说话。黄门监有些急了,凑到窗下,低声提醒道:“主子,贤妃娘娘还等着呢。”

慕容源关上窗,放下锦帘,道:“起驾吧。”

“诺。”黄门监恭敬地答道。

“起驾——”

从酉时开始,司礼广场外便渐渐聚起一些人来。都是些来看热闹的百姓。毕竟是皇城重地,常日里,庶民是不被允许走近此处的;唯有节庆时,宫里头开了恩典,百姓们才有机会来这里一见天颜。

说实话,司礼广场的热闹并不只是因为它在平民心中的庄重和神秘。就算到了宪政多年以后,大宁的权力中心转移,朱雀大街的九部衙门也成了历史遗迹,每到庆典的时候,司礼广场还是会聚起黑压压的人群。现场境况甚至由于交通的发展和民众闲余时间的增多而变得更为热闹。

以崇焕十四年、也就是星历3179年恭明皇太子大婚的那一次庆典为例,由于观礼的民众过多,甚至不得不封锁朱雀大街皇城路段,司礼广场内除了皇族、贵戚、官员与外国嘉宾以外,只允许工作人员与记者进入,而外放的记者通行证却还不足五十张。最终还是补上了太子夫妇的环城巡游才满足了民众观礼的愿望。

那时的大宁才刚刚被迫施行宪政不久,皇室的威望正处于低谷。正是这场庆典挽救了皇室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大宁皇族庆典环城巡游的传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而今的司礼广场,虽不及百余年后那一天世界瞩目,却也算是盛况非凡。

宫人们匆匆用过晚点,开始进行最后一次布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九九八十一盏镂花大宫灯在司礼广场周围亮起。人群里顿时一阵欢呼。城楼上也亮起一溜纱绫小灯,影影绰绰映出些走动的人影。

宛初换上正红色的大朝服,重梳了琵琶高髻。一切准备停当,先往长乐宫去迎太后,陪着说说笑笑,见时辰差不多了,方带着全副仪驾,一大群人地往司礼广场去。

城楼上的座早满了。贵戚们分列在城楼两翼。左上首靠近上座的地方坐了外使,右上首是宗亲。皇室内眷都在内堂设筵,唯四妃的座列在外头,分在皇帝与太后两边。宛初先搀着太后去了内堂,里面呼啦啦跪下一片。太后问了一番,赞了一番,便同宛初一道回上座去。

周德妃早早迎了过来,盈盈下拜。宛初见状,也拜了下去。太后笑着虚扶了二人,道:“德妃身子弱,今日就免你的礼数了。淑妃,快将你周姐姐扶回座上去。”

“诺。”宛初乖巧地应道。

周德妃却笑了:“哪儿敢劳沐妹妹?”却也来搀了太后。

太后扫一眼上座,见皇帝与凌贤妃都还没到场,脸色有些不豫,沉声道:“贤妃呢?”

“臣妾来一会儿了,没见着凌妹妹。”周德妃说。

宛初道:“凌妹妹怕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她扶着太后坐下,“太后娘娘,您瞧这几样点心做得有多精致!”太后看过去,见案上琳琅摆了些寿果子、佛手酥之类。又听得宛初说:“这个枣泥山药糕,别瞧他看上去不起眼,其实又要捣又要筛又要蒸的,做得费事。材料倒是平常,可是偏胜在绵甜香软,可不知道他是怎么鼓捣出来的。太后娘娘要不要尝一个?”

宛初将那碟摆成寿字模样的枣泥山药糕移到太后面前,菊瓣红漆碟里雪白的几块还冒着热气。太后脸上这才又有了些笑意,点头道:“倒难为你还有这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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