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艾米罗大为踌躇,且不说枢阁密卫地位超然,单只是表面上的职位就比自己高出两级。玄府枢阁事关帝国命脉,又岂是自己这个小小探员所能定夺。况且从个人感情来说,纽崔莱沉稳持重、处变不惊,素为自己所钦佩;而露露虽交往时间不长,但有南松老师这层关系在里面,内心里早已把她视为“自己人”。这位名为露斐黛儿的美貌女子不仅师出名门、身怀绝技,且活泼乖巧、善解人意,让艾米罗大生好感,二人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却几经生死险境,协力闯过一道道鬼门关,两人时下的感情,较之相知多年的密友也不遑多让。
艾米罗实在无从想象,这样一位蕙质兰心、言笑晏晏的美丽女子,竟会是心怀叵测、杀机暗藏的敌国密探!
但他深知,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圣光小队那名莽撞的战士,言行举止可以不经过大脑,仅凭直觉和好恶行事。眼下的他,肩上扛着无形的重压和责任,他必须面对现实,面对自己的理智。
纽崔莱是由治安总署特调,通过严格审查与正规手续进入特遣队的。基于西诺镇这样的奇特案件,在这支普通的队伍里秘密安插进枢阁密卫,是高层那些混账官员们习惯性的做法,并不让人感到惊讶。换句话说,纽崔莱的身份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疑问。
而露露就不同了,她的来历全是自己说的,没有人可以证实。如果把两人放在理智的天平两端,有什么理由不去信任纽崔莱,而相信来历不明的露露呢?
“黛儿……小姐,你究竟是什么人?”艾米罗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说这句话所耗费的勇气与力气,竟似比方才渡湖时还要多出许多。
“小艾哥哥,你……”露露惊愕的抬起头,脸上充满了不相信的神色,眼睛里期盼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
艾米罗转过头,不敢再看她,只觉得胸中烦闷无比,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狂喊一番,为什么要让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而且还要被迫作出决定!
纽崔莱赞赏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望向露露,“尊敬的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露露闭上眼睛,不去理他,但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纽崔莱皱了皱眉,“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们自己来找答案罢。老雒,你来给她搜身。”
雒尔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
“不要,别碰我!”露露尖叫道,她的身子向后缩去,但在颈中利刃的逼迫下很快就僵住了。
“你们别碰她!”艾米罗忍不住大叫道,他知道纽崔莱的做法没有错,但在刚才的选择中舍弃了露露,让他心里有一种负罪感,很想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雒尔瞧瞧艾米罗,又看看纽崔莱,不知该如何是好。
老贼蹲在日耳曼身旁,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他轻手轻脚的在伤处涂抹一种米黄色的药粉,然后仔细包扎起来。片刻后,日耳曼悠悠醒转,懵懵懂懂的望过来,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纽崔莱沉默了片刻,“好吧,你是队长,“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雒尔不用过来了,“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我采取最低限度的安全措施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掏出一套鳄齿钢镣。
鳄齿钢镣是治安署的专用工具,与普通的锁铐不同,这种钢镣专门用于拘禁武功高强、拥有斗气或魔力的罪犯。镣身混合了几种特殊金属淬炼而成,即使神兵利器也难以将其削断;几列镶嵌于其上的赤银符篆能够阻止魔法元素的凝聚;锁箍内侧有一些尖细的倒齿,被拘禁者要特别小心才能不被划伤,如果妄图运转斗气挣开镣铐,这些倒齿会在第一时间刺入肌肤、割破手腕、截断脉络、深可入骨。
艾米罗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纽崔莱显然是此中老手,钢镣向下一甩一翻,便已将露露的两只手同时铐住。青色獠牙一般的倒齿紧紧咬住白皙的玉腕,看上去是那样的刺眼。
露露眼睑低垂,表情冷漠,没有丝毫的挣动和反抗,似乎眼前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干系。但艾米罗注意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悄然滑落。
艾米罗胸中像是被大锤敲了一记,他咬了咬牙,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干预纽崔莱的行动,“老伙计,感觉怎么样?”他发现日耳曼醒了,赶忙跑过去。
“暂时还死不了,”日耳曼有气无力的说,虽然丧失了一条右臂,但这个粗豪的汉子很快便从伤痛中恢复过来,“老子前些日子闲来无事,专门跟刑侦部的独臂捷克讨教了一番,练了几天的左手剑,你们说,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他强行振作精神,甚至还冲艾米罗笑了笑。
艾米罗用力拍了拍日耳曼的后背,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慨,这是条好汉子,只是……太可惜了!若是换成自己失去一臂,不知是否也能有他这份坦然。
“好了诸位,继续出发吧。”纽崔莱凝视着前方浓重的雾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在他显露身分之后,俨然已经成为这支队伍的首领,就连名义上的队长艾米罗也不得不惟命而行。
“且慢,”艾米罗小心的将日耳曼从地上扶起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直视着纽崔莱,“这里绝对不是什么血魂教的巢穴,尸王即便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控制得了冥渊生物。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已经踏入了冥渊不成!”
纽崔莱沉默不语,少顷,他忽然微微一笑,“你猜对了一半,”他轻轻抚摩着手中的赤芒虹闪,这柄罕有的宝剑配上他的深厚功力,无疑成为一道令人胆寒的死亡霹雳,“这处地域跟血魂教当然扯不上什么干系,”他淡淡地说,“不过,这里也不是真正的冥渊,或者,你可以把这看作冥渊在人间界的镜像。”
“什么?什么镜像?”艾米罗不解的盯着纽崔莱,雒尔、日耳曼和老贼的目光也全部聚焦在他的身上。
“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这里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地域,它是被某种强大力量硬生生创造出来的!从虚无中生出万物,将人间界改造为冥渊,除了传说中的冥魔之外,谁更能有此手笔!”纽崔莱的声音如轰雷一般,在众人的耳畔炸响。
“冥魔?”雒尔惊骇的倒退了几步,“自三千多年前伟大的圣卡西姆阻断了连接两界的通道之后,这种生物早就在人间界绝踪了啊!”
“不错,冥魔在这一界早已绝迹千载,否则,我怎敢踏入此地半步,”纽崔莱的笑容愈发灿烂,在他笑容的背后,似乎隐藏着很多东西,“但它的创造物并不曾随着岁月流逝而消失,看看这条深渊地缝,这美丽的雪焰月湖,将会亘古永存!还有湖中那些未名的生物,它们或许是冥魔身体上的寄生物,或许是在黑岩裂隙封印前被召唤法术引来,抑或冥魔在创造这里时带有它们的种子……既然这些被创造物全都完好无损,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冥魔至宝,仍旧静静守候在这片地域的深处,等待着我们前去攫取!”
“冥魔至宝!”艾米罗等人同时失声惊叫,就连在一旁低头不语的露露,娇躯也明显的颤了一颤。
“是啊,强大的法器、不可思议的武器、充溢着异界力量的宝物、难以想象的天材地宝!冥魔是凌驾于力量巅峰的生物,唯有神阙圣者及魔导法王堪与其比肩,它曾经用过的东西,对我们这些凡人而言,全都是梦寐以求的至宝,不仅蕴含着大量来自冥渊的讯息,更会为我们这些卑微的武者打开力量之门!”纽崔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言辞滔滔、神采飞扬,眸子里充满了狂热,脸上也仿佛被一层彩色的晕光笼罩,“更何况,从这片地域的规模来看,绝非一般的冥魔所能开创,这是残骨大冥魔的通天法力毫无保留的全面展现!诸位,被幸运之神祝福过的诸位,我们找到了一座超级宝库,这里是与圣域三王者并驾齐驱的残骨大冥魔的遗址,是最神秘和强大的异界存在的故居!现在,我们已经站在这座宝库的门槛上,我亲爱的艾米罗、雒尔、日耳曼,还有布鲁克林老伯,难道你们不想进去见识一下那些超乎想象的冥渊至尊的宝物吗?它们即将属于我们!它们全部是我们的!它们即将被我们每个人所拥有!”
艾米罗只听得口干舌燥,胸中一股热流澎湃激荡,只想一步踏入这座异界王者的宝库,揭开它隐藏了千年的全部奥秘。他转头看向周围,老贼嘴巴大张,口水流了一地,双目通红,似乎要冒出火苗。艾米罗不由叹了口气,他和老贼毕竟曾是冒险团体的成员,对财宝以及秘奥,先天性的缺乏抵抗力。
不只是他二人如此,对财富和力量的渴望大概是人类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天性,就连一向泰然处世的魔法师雒尔也无法抗拒这种诱惑,从某种角度而言,修习魔法就是烧钱。卷轴、魔石、法器、炼金材料……需要有巨额的财富作为支撑。魔法界有一个流传已久的老笑话,说一个沦为乞丐的大魔法师跟一个家财万贯的魔法学徒对战,大魔法师扔火球,学徒雇来一群脚夫,赶着水车把火球浇灭了;大魔法师发闪电,学徒用一块山那么大的赤银,把闪电吸没了;大魔法师还想动手,突然看到学徒取出一只禁咒魔法卷轴,吓得赶紧逃跑,不想四周都被金元垒住了,只好投降……这个笑话显然夸张的没边了,但也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财富对于魔法师的重要性。更何况,魔法之路太过艰辛,每向前迈出一步都异常艰难,最令人沮丧的是,有时甚至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迈步。而各种力量之道,其终极处是相互贯通的,如果在对异界巅峰力量的研修中醍醐灌顶、领悟到至道,必将实现自身的飞跃。
至于日耳曼,以往也曾听到过不少有关冥魔的传说,其中一种说法是这类强横的存在拥有某种术法或秘药,能让人生成三头六臂。日耳曼倒不指望自己出现过多的零部件,只要能恢复原有的右臂,就心满意足了。
怀着不同的欲求与梦想,以及对冥魔至宝共同的期冀,一行人精神抖擞,离开了湖岸,向着雾气的深处行去。
脚下的土地已被蜃影火云蹂躏了千载,坎坷不平,寸草不生,如同一片片的疤瘌,坑洼难行。老贼在前方探路,雒尔负责照看日耳曼,露露被夹在纽崔莱和艾米罗中间。她的双手被铐,不敢稍用力量,在这样的道路上甚是吃力,几次险些跌倒。艾米罗想上前搀扶她,她却猛然扭转身子,将艾米罗的手甩到一旁。
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再向前行了一段,雾气渐渐稀薄起来,一个巨大的洞窟从雾气之后突然显现于众人面前。
老贼擦了擦嘴角的口涎,一个猛子窜了进去,脚步比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还要灵便的多,雒尔与日耳曼掩不住内心的激动,满脸喜色的紧跟在老贼身后。纽崔莱扭过头,端详了露露一番,然后大步走入洞窟。艾米罗生怕露露摔跤,亦步亦趋的走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出手相助。在走进洞窟的一刻,他抬头打量着数仞方圆的洞口,只见石丛倒挂、怪石嶙峋,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恍惚感到,这是一只庞大怪物的巨口,而自己这支小队正懵然无知的走入它的腹中。
此刻的洞窟里,一团柔和的白光撕裂了沉寂千载的黑暗,纽崔莱取出了光石。
想象当中堆积如山的珍宝连影子都没有,众人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高大而深邃的甬道前,这条隐藏在山腹中的甬道迂回曲折,通往未知的深处。
“这冥魔也忒小气了,把财宝藏的那么隐蔽,平白耗费咱们的力气,”老贼撇了撇嘴,当先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他突然哇的一声大叫,平地跳起半人多高,“乖乖哩,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身后的雒尔、日耳曼和纽崔莱急忙向旁边跳开,显然是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艾米罗走在队尾,视线被挡住了,正不知所谓,露露忽然惊叫一声,奋力将他撞向一旁。
艾米罗措不及防,身体向后方摔了出去,后脑撞在一块石头上,登时有些神情恍惚。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霎那,一道粉红色的影子从他腿侧掠过,缠绕住了露露的纤腰。
定睛看时,那是一条扁长的带子,只有寸许宽,长却不知几仞,从上方的窟顶缝隙中倒悬而下。
在这片冥渊的镜像地域当中,出现什么都不会让人感到奇怪,只是这条带子非比寻常,它竟然是活的!
这种前所未见的带状生物在宽阔的甬道里盘旋舞动,游走不定,扁圆的肌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颤的粉红色,仿佛是剥了皮的蚯蚓,上面还生着一圈圈深色斑的圆环。此时,它已将露露拦腰缠住,拖向了上方的罅隙。
露露的手腕被鳄齿钢镣紧紧锁住,无法做出有效的反抗。她拼命挣动着娇躯,钢镣上的倒齿割破洁白如玉的手腕,深深地刺入肌肤,顿时肉皮翻起,血流如注。带状怪物死死缠住她,越缠越紧,将她拖上了侧面的石壁。
露露转过头,她的面色苍白,发鬓凌乱,粉颊上蘸满了鲜血,晶莹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怨,“小艾哥哥,救我,救我!”她深深地望着艾米罗,凄厉的尖叫着。
艾米罗只觉胸口一阵绞痛,他发出一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剑鞘用力挥出,呼啸着劈向带状怪物。
砰然一声大响,碎石纷飞、火花四溅,那怪异的生物灵活的闪避开这势若雷霆的一击,剑鞘劈在石壁上,竟然砸出了一个凹坑。
剑鞘是以鲨鲷的皮革所制,嵌以铜条银丝加固装饰,虽说用于打架也能把人敲的头破血流,但它毕竟只是剑鞘,在如此猛烈的撞击下,顿时破裂开来,其上的金属饰件扭曲散落了一地。
露露又被向上拖了一截,距离窟顶黑黝黝的裂隙只有半仞之遥。
艾米罗双目赤红,热血如沸,他将破裂的剑鞘掷于地下,身形猛然向前冲去,疾跑几步,右脚在凸出石壁的一块岩石上一蹬,向反方向纵身跃起,在空中拧过身子,双臂探出,抓住了从裂隙中伸出的怪异生物的根部。
他体内的斗气全力运转,双手一扯,噗的一声,硬生生将怪物撕成了两段!
手上无处借力,他的身体像秤砣般向下坠去,露露也同时向下滚落。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缠在露露腰间的那段残存的带子迅速萎缩下去,松开滑落,露露扑倒在艾米罗肩头,她紧咬嘴唇,轻轻抽泣着,手腕上的鲜血仍在不停流淌,弄了艾米罗满身满脸。
雒尔等人走了过来,个个都是惊魂未定,刚才窟顶伸出的带状怪物不只一条,每人都遇到了麻烦。不过他们几人身手不凡,很快就挣脱出来。
艾米罗向老贼借来药箱,小心翼翼的给露露上药包扎,他几次想开口向纽崔莱讨要钥匙打开钢镣,又硬生生忍住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相信露露会是坏人,但他身为治安署官员,岂可为了一己之私损害全队的安危。
露露乖乖的靠在他肩头上,紧抿着嘴唇,美丽的大眼睛里泪光盈盈。
纽崔莱拣起地上那段萎缩的带子,仔细察看,短短片刻之间,这东西已经完全褪色,灰暗而干瘪,毫不起眼,像是一条风干了的老树根须。
老贼和雒尔也凑过去,几个人研究了半天,也没搞出个所以然。只好相互叮嘱小心谨慎,在这样一个异界的神秘遗址上,天知道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潜伏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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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长假总算盼到了,风白1-3日自驾游,本书停更3天,也算给自己放个小假,祝各位读者大大心情舒畅,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