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尸的头颅莫名其妙的裂开,里面飞出一颗血红的人心。
还没等艾米罗弄明白这是怎么一码子事情,那颗人心已化作一团红色的光影,迅疾无伦的向他迎面撞来。
艾米罗丝毫不敢怠慢,举剑欲挡。
就在这时,他只觉腿上一紧,脚踝处已经被一只铁箍般的手爪牢牢抓住。
艾米罗站立不稳,被硬生生扯翻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颅骨中飞射出的人心在他脸部上方掠过,身后的露露见机极快,就地一个滚翻,缩身贴在了墙角处。
那颗人心撞在了青石铺砌的地面上,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坚固的青石地面只是一片烂泥塘。
艾米罗眼前金星乱冒,怒气勃发之下,就待用佩剑去砍抓着自己脚踝的那只手。
还没等他发威,那只手已然松开,定睛瞧时,竟然是老贼。
艾米罗勃然大怒,正待破口大骂,老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他身后的地面。
地面上静静的躺着一颗血红的人心。
成人拳头般大小,形如桃子,通体鲜红,肉乎乎的表层不停的伸缩,发出有节奏的悸动。
这是一颗鲜活的心脏,鲜活的仿佛刚刚从一个活人的胸腔里挖出。
只是眼下,这颗鲜活的心脏却是出现于一具距今一百七十多年的干尸体内,更何况,它是撕裂了头颅飞射而出,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艾米罗的眼睛直了,他看到,人心下方的坚硬青石,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就化作一滩糨糊状的粘稠物质。
人心无声无息的停止了伸缩和悸动,它的色泽开始改变,鲜红的颜色逐渐褪去,代之以毫无生命感的枯黄色。
一道红色的闪电凭空乍现,只一闪,便将地面上的人心剖成两瓣。
露露终于出手了。
三个人睁大眼睛,剖开的人心里面空无一物。
片刻之前还生机勃勃的鲜活心脏,此时只剩下两片枯黄干涸的薄薄外壳。
拨开青石板化作的糨糊状粘稠物,下面的灰土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洞口只有指头肚那么大,周围的土色尚新。艾米罗用佩剑往下挖了半呎,最终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老贼叹了口气,大家都知道,之前藏身于人心之中的某个未知的生物,此时已经遁形无踪。
枢阁密卫、名探之花,再加上一名老而成精的资深盗贼,堂堂三大高手合力,竟然被一具死了将近两百年的干尸搞得晕头转向,最后也没整明白事情真相,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真丢大人了。
三个人都觉得面上无光,搁在以前,艾米罗非得郁闷好几个星期不可。不过,近年来的经历让他的心境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很快调整了情绪,重新将铜棺封存起来。
等三人回到宿营地,天已放亮。其他人也陆续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令人沮丧。由于人手有限,又缺乏材料,危岩峡谷上的桥最少一个星期才能修好,而纽崔莱仍旧是杳无音信。
日耳曼一见到露露,眼睛就直了,“这是哪儿来的美女呀?”他怪声怪气的叫道,“老艾你艳福不浅嘛。”
“别胡说,”艾米罗瞪了他一眼,“我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叫露斐黛儿,是艾大哥的妹子,”露露抢着说。
“啊哈,那我就放心了,”日耳曼平日里放肆惯了,大大咧咧走上前来,“这里乱糟糟的让人心烦,我说妹子,哥哥带你出去走走咋样?”
“好呀,”露露嫣然一笑,伸过手来,日耳曼大喜,抬手去捉露露的手腕,忽然眼前虹光迸现,一道闪电迎面直劈过来,日耳曼大惊失色,就地一个翻滚,狼狈不堪的躲过了赤芒虹闪的一击,额角的一片发梢已被凌厉的剑气割断。
露露收回赤芒虹闪,嘟起小嘴,朝剑刃上一吹,几缕断发四散飞扬,“就你这等身手,还不配跟本姑娘交往,”她冲日耳曼做了个鬼脸。
众目睽睽之下,日耳曼脸上挂不住了,他怒喝一声,拔剑就往上冲,艾米罗跳过去,一把夺下他的佩剑,又把他臭骂了一顿,他才象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不吭声了。
看着人都到全了,艾米罗召集大家商议案情,“昨晚我跟贼老搜查了一遍墓地,里面的棺木都是空的,加上老卡昨天的检测报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有人故意搬出墓地里的尸骸,弄出这么一场闹剧。在墓地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跟本案是否有关联还很难说。这个镇子确实有点古怪,兰特队长,近期的巡查工作一定得加强。”
兰特赶忙起身领命,“职责所在,属下不敢懈怠。”
艾米罗点点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镇民的下落,只要能查清这一点,整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依我看,应该将此事火速上报给总部,调集大批人手前来,全面搜索附近的山峰峡谷。”卡多卡沉吟道。
“可是镇外的桥断了,无法通行,”兰特苦着脸说,“我们的给养都是由基佐城运送的,这下也成了问题。”
“除了危岩峡谷的木桥,这镇上有没有通往外面的其他道路?”老贼问道。
“我带人在全镇进行过一次详尽的搜查,”兰特起身道,“镇子后面有一条小路,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艾米罗精神一振,“走,去看看。”
***
一片高大的黄杨林后面,露出一条窄窄的路口,从陡峭的山崖中间蜿蜒穿过,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就是这里了,”兰特拨开一丛低矮的灌木,“我派人搜索过,走了一天也没走出去,只好返回来了。”
“这条路平时好像没人通行,不过,在差不多一个多月前,有一批人从这里经过。”老贼蹲下身子,翻弄着草根与泥土,半晌之后得出了结论。
“那就错不了,顺着追下去准能找到他们。”日耳曼大为兴奋。
“兰特,你和你的人留在镇上,尽快把桥修好。老卡你也留下吧,其他人带上补给,跟我出发。”艾米罗下达了指令。
一个小时之后,艾米罗、老贼、露露、日耳曼与雒尔组成的五人小队,快速行进在曲折狭窄的小路上。
这是一个大晴天,艳阳高照,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穹上飘浮着几丝若有若无的柔云,然而,在这条隐秘的山路上,视线被两侧夹耸入云的危崖所阻隔,仰面只能看到窄窄的一方天空。
与其说这是一条道路,不如说是藏在山崖中间的一条深深的缝隙。因为角度的缘故,阳光只能照射到高处的岩石,那里生长着层层叠叠的苓萝与蔓藤,各种色彩缤纷的花朵点缀其上,仿佛一幅幅华丽的巨大织毯。
而在缝隙下方,由于获得的光照有限,植被的覆盖面积明显减少,与上方形成了迥然相异的层次。岩石缝里伸出坚韧的刺藤,给众人的行进带来不小的麻烦。在这样的地形环境里,湿气难以散去,地面向上两呎多高的地方,被一层浓厚的白色雾气所笼罩,即使众人在其中穿行时带起的气流,也难以将其驱散。
山崖上方阳光灿烂,道路上却阴冷昏暗、气味难闻,有些低洼处生长着厚厚的苔藓,滑腻异常,一不留神就会摔个筋斗。还好这支小队的成员个个身手不凡,只有艾米罗几次险些滑倒,亏了露露在一旁眼疾手快,将他拽住。
按照常理,魔法师通常体格较弱,在这样恶劣的地形环境中赶路,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不过,雒尔倒是个特例,不知他给自己加持了什么魔法,健步如飞、身轻如燕,几乎不亚于老贼。
“要是若羽在就好了,”老贼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嘟嘟囔囔,“这小家伙的眼神简直绝了,若有他在,我老人家也不用这么费劲。”
“你咋不说剑皇他老人家亲临哩,那我们都可以在家睡大头觉了,”艾米罗没好气的说,“我高薪聘你来是为了啥,还不是……哎哟,露露拉住我……真见鬼,这路也太难走了。”
“一天两个银币也叫高薪?”老贼气的胡子一翘一翘,“我在多瑙城随便做几件案子,偷到的财宝就比这……呃,你们几个干嘛这么看我,我、我啥都没说。”
“行了布老伯,我早看出你是盗贼出身,”露露娇笑道,“你乖乖的干活,干的好呢,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敢偷懒抹滑,哼,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
“我说老雒,你们这些魔法师整天神秘兮兮的,捣鼓什么火球术寒冰术,真还不如研究点修路造桥的魔法来得实在,”日耳曼轻身功夫也很一般,此时走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出言抱怨。
“我是风系魔法师,火球术寒冰术跟我没关系,”雒尔冷冷道。
“那你刮一场大风,把这些该死的雾气吹没了总可以吧?”日耳曼还不死心。
“对呀老雒,该你露几手了,”艾米罗对这一提议大为赞同。
“那就试试罢,”雒尔止住脚步,取出了魔杖。
那是一根白色半透明的石质魔杖,上面布满了自然天成的石纹,杖头处有一个闪电形状的凹槽,里面镶嵌着七颗豆粒大小的淡紫色宝石。
雒尔微阖双目,口中吐出了一连串滞涩难明的咒语,他轻轻晃动着魔杖,一个小小的灰色气漩在杖头上方渐渐成形。起初只有寸余见方,眨眼间就扩大到呎许长宽,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填充,气漩以惊人的速度向外膨胀。很快,外围的空气被搅动,随之盘旋起来。片刻之后,艾米罗等人惊讶的发现,众人正站在一个狭小的风眼里,除了立足处两仞方圆的地面纤尘不起,外面已经是飞砂走石、狂风大作。
艾米罗无所事事的呆在风眼里,眼睁睁瞧着雒尔大显威风,在惊叹于魔法力量的同时,心里五味陈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武道与魔法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作为一名武者,看到魔法的威力如此庞大,心中不太舒服也是人之常情。
露露与日耳曼估计也是同样的心思,两个人默默无言。只有老贼又是鼓掌又是跺脚,扯着嗓子没口子的叫好。
这种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魔法相当耗费魔力,只一小会,雒尔就中止了魔法进程。四下里望去,一片清澄透彻。周围十几仞的范围内,白雾被清除的一干二净。在这条道路上行走了半天,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地面的样子。
苍白的岩石、褐色的泥土以及稀稀拉拉的野草,组成了路面绝大部分的形貌。只是……脚下滑腻的东西竟然不是苔藓,而是一层腐烂成泥的烂糊糊的东西,刚才的一阵旋风将近处的这层东西整个翻了过来,吹得到处都是,只见里面夹杂着苓萝叶子与细草根,而更多的则是昆虫尸体,密密麻麻的节肢状触角、腿肢以及五花八门的甲壳碎片,看的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周围的白雾涌了上来。风系魔法虽然强劲,却不能真正的消减这层雾气,而是将其驱赶到其他地方,众人所在的区域则成了雾气的真空地带。如今旋风消失,白雾卷土重来,眨眼间就恢复了原貌,雾气甚至比刚才还要浓烈许多。仅仅是前后脚的距离,相互之间便已看不清面孔。
“我说,咱们可得点一下人数,免得有人被风吹走了都不知道。”老贼打趣道。
“一、二、三……”日耳曼是个直性子,听老贼这么说,还真呆头呆脑的点起了人数,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叫,“不对啊,怎么是五个人!”
“废话,不是五个是几个!”艾米罗真想上去踹他几脚。
“可、可是,我还没算上我自己呀!”
“什么?”艾米罗愣了一愣,转身向浓雾之中的人影望去,“一、二、三、四、五,”雾气之中果然显出了五道人影。
露露、老贼、日耳曼、雒尔,加上自己,总共是五个人,现在怎么多出来一个?多出来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艾米罗急中生智,抬腿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身影咣咣就是两脚,第一脚踹了个结结实实,只听见日耳曼大声咒骂,“他娘的,是哪个混蛋在踢我?”
第二脚踢了个空,腿腕子一疼,反被对方踢了一下,露露的声音随即响起,“是谁?敢欺负本姑娘,找死呀!”
艾米罗心里一宽,向日耳曼靠近,打算跟他稍为解释一下,再去检查另外三道人影。他伸手向日耳曼身上一拍,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感觉很不对劲。手指的触感似乎不是衣服或者皮甲,也没有感觉到人身体上散发的热气,而是一片干涩与冰冷。
指尖碰到的东西颇像是金属的甲叶,可是,日耳曼并没有穿铠甲,为了赶路,估计他连皮甲都脱掉了,至于露露、老贼和雒尔,更不可能穿铠甲了。
艾米罗又摸了一下,那东西似乎又不同于甲叶,更像是……鳞片!
眼前忽然一亮,一团柔和的白光升腾而起,光芒照耀下,白雾变得稀薄透明起来,雒尔释放出了强力照明术。
艾米罗蓦然发觉,身前的哪是什么日耳曼,而是一条粗如水桶的巨大蟒蛇!自己正亲热的抚摸着它绿油油的表皮。
蟒身在地面上盘绕成半截陀螺的形状,蛇首高高昂起,竖立在空中,在浓雾里模模糊糊的,很容易错认成人体的轮廓。
艾米罗的手触电般缩了回来,他怒吼一声,以掩饰心中的恐惧感,拔出剑来,朝巨蟒当头就剁。
“哇,好大的一条死蛇!”身畔忽然传来老贼的叫声。
“死、死蛇?”艾米罗一愣,手里的佩剑引而未发,他定睛瞧去,巨蟒一动不动,蛇身上的鳞片皱巴巴的,一些地方已经干枯逡裂,果然是一条死蟒蛇,甚至快被风干了。
艾米罗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众人围拢过来,“这东西哪来的?这么大个头,刚才怎么没发现?”日耳曼奇道。
“刚才肯定没在这儿,否则哪能逃过我老人家的法眼,”老贼捋着胡子,有些不太高兴,“估计是死在上面的某个地方,被雒尔大法师刚才的一阵大风吹下来了。”
“这条巨蟒……死的样子有点古怪,”露露蹩起了黛眉,“你们看,它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
日耳曼挤到前面,上上下下打量着风干的巨蟒,“这家伙脑门上有个大洞,里面都空了!”他大呼小叫。
“什么怪物能在一瞬间吸干巨蟒的脑髓?”露露惊讶万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既然都不知道,就甭费脑筋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做,”艾米罗招呼大家继续赶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揪住日耳曼的脖颈,“我刚才又没踹到你,你小子瞎咋呼啥?”
“呵呵,不好意思,是我踹了他一脚,我老人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区分敌我嘛,”老贼摊摊手,溜到队伍前面探路去了。
艾米罗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为啥倒霉的总是我……”日耳曼挠着头皮,一脸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