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雨过天晴。
镇政府大院。
大院内的过道边有一座花坛,花坛内的花草经过雨水的滋润,煞是好看。
花坛边有两个人,却不是赏花的人。
其中一人穿着笔挺的军服,肩上佩戴着中校军衔,他没有看花,而是看着身边的人。
“老弟,你一定怪我,不该这样盘问你。”
“你有你的理由。”诸风淡淡的回答。
“不错,我的理由也很充分,在贝贡镇我能够信任的人不多,拉墨冬枉为镇长,却一无是处,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我必须十分肯定,你是和我站在一起的。”
“我现在就和你站在一起。”
诸风的话非常对,想错都错不了,因为花坛边只有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说话,值勤的军警走得远远的,装模作样的徘徊巡视,唯恐一不小心靠得太近,被上司视为偷听机密可就糟糕。
埃比德中校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诸风说的话很有趣似的,诸风的话未必很有趣,但他确实笑得很舒畅。
他的笑声更多的是代表一种欣慰,一条内裤洗脱了诸风的嫌疑,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得力的助手,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昨晚离开招待所的人可能是疑犯,只有两个人,既然不是我,那么会是谁?”诸风目光灼灼地问。
“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埃比德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拉墨冬也挺惨的,被打成猪头似的,昨晚开了两枪,打死了一名军警,獒狗被打断一条腿,我今早已经宣布开除他的公职,拉墨冬连他小舅子都保不住,坐在这位置上也是威风扫地。”
“你没怀疑过他是疑犯?”
“我也问过他,他说是去捉奸,我知道他想跟你过不去,不过现在办正事要紧,私人恩怨还是先放一放吧。”
诸风没有说话,更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埃比德让他放下,他好像马上就放下了。
事有轻重缓急,目前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如何避过“四十四惨案”,与之相比,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放不下的。
埃比德很欣赏地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大气,处事冷静而有章法,幸好他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如果他是敌人,将会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报告!”
这名军人笔直地站在面前,行了个军礼,是埃比德的副官葛杜约,他递过来一份电文。
埃比德接过来看了看,他的眼睛亮了一下,脸色随即沉郁下来,似乎这份电文的内容,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并不是乐于见到的。
他看着电文,诸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诸风知道一定有事发生,是什么事?会不会与贝贡镇相关?跟自己有没有联系?这些他都不知道。
埃比德当然不会说明,他向诸风打了声招呼,带着葛杜约急匆匆的走了。
花坛里的花朵在摇曳,不过没人欣赏。
诸风有一种压迫感。
好像被大石沉甸甸的压在胸口一样,感觉很不好受,他协助埃比德查找凶手,是为了了解真相,从中找出避开“四十四惨案”的途径,但离真相越近,越有被压迫的感觉。
诸风转身走回招待所,他希望摆脱这种感觉。
无论事件的真相涉及到哪些方面,无论凶手究竟是谁,他都要把事情搞清楚,是时候捅开这层窗户纸,是时候将事实摊开在面前。
招待所楼下餐厅聚集了大多数的乡民代表,这些不是他要找的人。
走上二楼,快到房门口,他停下脚步。
他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看到他,也停住脚。
他们相距五步。
相互凝视着对方,脸上都没有表情。
“我跟你说过,”诸风先开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
“对,你说过。”那人回答。
“但你还是做了。”
那人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诸风直视着他,又说:“你就算一定要去做,也不该把我父亲牵扯进去。”
“不是。”那人断然说。
“不是?”
“我有按你说的做,甚至在你没有开口以前,我已经是这么做。”
“怎么做?”
“做我自己的事情,让佟老爷置身事外。”
“我没有看到。”
“你确实没有看到,因为我不是做给你看的。”
“但是我看到了另一面。”
“是什么?”
“看到你不择手段地把所有人拖入深渊!”
那人默然,没有辩驳诸风的指责,或许是没有辩驳的底气,就像诸风说的那样,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将所有人拖入深渊,面对指责,他只能沉默。
“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他说。
“很好。”
“很好?”
“进房间去,我正要详细听听你的苦衷。”
“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我不能说。”稍微窒了窒,他缓缓地说。
诸风冷笑一声,手插进裤袋里,骤然突起一支枪口。
“如果我一定要听呢?”
那人面无表情,他的手同样插在裤袋里,同样突起一支枪口。
“如果我确实不能说呢?”
手枪!他们身上居然都带着手枪!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这是在戒备森严的镇政府招待所里,诸风什么时候会有一支手枪?他刚刚才从埃比德中校的眼皮子底下走过来,他们还谈了信任的问题,如果埃比德中校翻开他的裤袋看看,只怕就不会这么说。
而那人怎么也会有枪?
这个人是努温,他是佟老爷带来的大蒲乡代表,但现在用枪指着佟家二少爷。
他就是要找的人,诸风确信这一点,因为他上楼来找的人就是努温。
对峙!
两个人对峙着。
枪口直指对方,对于这样的局面,两个人好像都不觉得奇怪。
这本身就是奇怪的事情。
先开枪的一方无疑占有先机优势,甚至直接击毙对手,但与此同时,也将自己置于死地。
招待所外有许多的军警在巡逻,非常的多,听见枪响,会第一时间冲上楼,将持枪者乱枪打死。
对峙!只有对峙,只能对峙。
嘭!
传来一声关门声,从走廊的那一头,一名女服务员抱着一团送洗被褥,朝这边走过来。
她必定是刚收拾完客房出来,待换洗的被褥在她手上堆得老高,以致于连脸庞都遮掩住,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不会留意到两个持枪的人,更不会知道,自己即将走到枪口前。
诸风只斜睥了一眼,就已经知道她是谁,甚至连她穿的内裤样式都一清二楚。
因为她是洛狄安。
诸风的手心渗出汗来。
洛狄安全然不知,一步一步地走近前,越走越近。
一步、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