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熠领着风柳绵,施施然从城墙上走了下来,肩并着肩。后者不时回头望望,城墙上除了乱作一团的北幽太医,并没有追杀的士兵和高举的剑弩。风熠一遍一遍把她的头掰回来:“别看了,有什么好看啊!”
“你倒真狠啊!一个姑娘家——还是喜欢你的姑娘家——你居然舍得割她脖子放血,当是杀鸡啊!我都看不过去了。若是他们追杀我们报仇呢?北幽侯又不是什么善人,你可不要得罪了他!”她嘴里小声埋怨,身子却不自觉地倚近他,牵了他的手。风熠骂将,“哼?追杀?!打他个娘的!”说着把手抽出来,顾自快走了几步。
风柳绵脚步本来就小,此刻不得不小跑着来追上他的步伐,时不时惴惴不安地望望城墙。不一会儿,又无意识地伸出贼手,牵了他的。风熠黑着脸扭过头来,她还浑不知晓地四处探头探脑,警戒得很。
“我一直以为你想吃我觉炎哥哥的豆腐,敢情谁走你身边你牵谁啊,有伤风化知道不知道?!我十岁就订婚了的!”他一脸名花有主的坚忍。
她望着二哥气呼呼的样子,惊讶地抬高了手,手中果然有一只咸猪手。她赶忙丢了:“哎呀,刚放过血的手谁稀罕啊!我、我从小就跟人腻乎惯了嘛,你就不能忍让些?你以为二哥白叫的啊。要不是,要不是觉炎不在这儿……”
风熠抓抓头:“是啊,一起走的时候你怎么从来只抓他啊?”
“因为他比你长得好看啊。”她理直气壮的回答,把风熠气得半死。他一如既往地抽搐着眼角,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尊严被这死女人再次踩在了脚下。于是说出的话也刻薄得不行:“呵,觉炎哥,你想都别想。”
风柳绵脖子一梗:“你也想都别想!”
“什么,又****什么事了,我想什么了?”
“你不就是吃觉炎哥的醋吗?你没机会了!觉炎哥是不会要你的!你就留着你的贞操跟你那北离娃娃亲一起过吧!”
风熠按了按额角,笑得倾国倾城。风柳绵一下子乖了:“对了对了说说娃娃亲嫂二吧!嫂二!嫂二!嫂二!你为啥说到嫂二就一脸哭相呢?”
“二嫂就二嫂,什么嫂二!喊个人都喊不清,真是家门不幸。”他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心不甘情不愿地任她抓着手,一晃一荡,“定亲的时候看过图吧,图里是美人,可我记得她小时候……忒丑。我们北离就兴那样,定亲送图。我妈那时候就是看了我爹的图,然后嫁了他,嫁了他就后悔了。她说,图画得越好看,越仙子似地不食人间烟火,就越是癞蛤蟆。所以我定了亲就到帝都避难来了——哈哈,说不定什么时候遇上个红颜知己,弦帝姬那样的,我就不用回北离和那个丑八怪成亲了!”说到未来畅想,二公子脸上露出了艳羡不已的神色。风柳绵狠狠掐他的虎口,“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肤浅啊!就看人长相啊!”
风熠破口大骂:“屁精!你这个屁精!谁最肤浅谁最肤浅你自己说,你自己说!谁一看到美男子就苍蝇一样盯上去,还一口一个美人儿?同样是哥哥,觉炎就是神,我就是魔——还我肤浅!”
风柳绵立马眼睛滴溜溜地转:“对了觉炎哥病得可重了我们快去看他他吵着要什么什么膏呢也许你晓得嘿嘿……二哥二哥你应该多笑笑嘛你笑起来也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他冷笑,抽出佩刀来呼喝一声,青锋卫就自四面八方向两人靠拢。风柳绵摇摇他的胳膊:“不妥不妥!还是让他们去搜城吧,面子上总要做得漂亮些,你都把人家闺女弄伤了!再说,有青锋卫镇着,也不怕出乱子。”风熠明知她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心里还是不乐意,骂将了半日,才把事务交给了刚巧赶来的长薪。
两个人神情诡异地走进觉炎栖身的帐中,小兵正在给他喂水。柳绵突然魂灵入定了,冲上前去恶狠狠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小兵连连凄惨地磕头。风熠一把逮过他,给了把缴获的匕首作赏头,把人打发了。然后单膝跪下,探了探觉炎的脉搏,又解开他的亵衣一一检查:“伤得那么重——人呢?”
“哦,在给伤员疗伤吧,我去叫!”她很殷切地提着裙摆,往帐外走去。风熠一把逮过她,压低声音耳语道:“韩,钦。”
她问了句“不是医正啊”,还大惑不解地愣了半天,把脑袋歪在一边。然后,非常老实地摇了摇头,把昨夜的事儿一箩筐倒了出来。“那么,你、小高,都不曾见过韩钦的面,而且北幽侯也不曾在帐中搜到过可疑人等,是吗?大概觉炎哥把那老头子藏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了吧。”
两个人正悄悄说着话,觉炎微微睁开了眼睛。说是醒,眸子里却还是一片迷乱,看了让人生疼。他像个婴儿一般缩在塌上,紧紧揪着行军毯,指节发白,唇间溢出难耐的痛楚。风熠狠狠一敲地面,“你不曾给他用过玄玉膏?要你有什么用?!”说着,起身到处翻箱倒柜。柳绵自知理亏,况且担心觉炎胜过了对斗嘴的爱好,只好扒拉扒拉陪着眼泪,紧紧执了他的手,怕他抓伤了自己,“你哪里痛,哪里痛……”
风熠找到了一包小小的锡包,又点上了烛台,牛似地冲过来撞开柳绵,把烛台交到她手上:“小心,别把蜡油滴到觉炎哥身上。”然后撕开锡包,挤出里头晶莹透明的玄色膏体,在烛火上焚了。膏体浴火即燃,略微带着点刺鼻的味道,火星过后便是淡青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一线,柳绵闻了,竟有通体舒畅之感,顿时萧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她咬着牙摇了摇头,赶紧捧着脑袋退开一步,这时风熠已将锡包凑到了觉炎鼻尖。淡青色的烟雾恍若活物,竟数钻入鼻窍中。觉炎猛喘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徒然松了,皱着的眉也慢慢舒展,似乎解了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