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阴恻恻地笑起来,死人听了都能起一层鸡皮疙瘩。他走近地上的线团,用脚尖拨了拨,然后猛地屈肘俯身,击在晋冉的腹部,疼得他蜷起身子来。那一式使起来娴熟得很,哪里有武士临阵的从容,完全是街头斗殴的样子。
风柳绵顶多看到过别人用弹弓射树下的光头,哪见过这阵势,吓得一声不吭,恨不得连呼吸都敛去。却很担心那个人,害怕他就被这样弄死在码头上。再过几天可就过年了呢,家里头还有人在等着吧?
地上的人不再挣了,脸上满是血迹,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像炭火一样明亮,不甘地盯着对手的脸。
“认输么?”又是狠狠一脚踢在腰侧,他闷闷地哼了一声,冷汗伴着血色流过脸侧。
“笑话!”少年的话是冰冷的,透着一股孤绝的狠意,他的眼睛也由是更亮了。
旁边有一人怪声道:“还道不输?放屁!有胆量和我们赌,没胆量输么?今天,要不交出千两黄金,要不交出剑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着,狠狠拿剑柄敲他的右肩。风柳绵都能听到骨头“跨啦”一声脆响。
另一个也接下了话头:“看你平日在校场上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现在倒是起来狂啊!你以为你‘治’字部的兄弟们都看得起你,会保你?别做梦了!”
“哼,也不知道宗主怎么让他做上了副宗!”
风柳绵又惊到了——这小子也是期门金吾,还是“治”字部?刚才他们说到觉炎了,莫非晋冉还是觉炎的朋友?
正想着,一干人等都围了上去拳打脚踢。军靴厚重,这一顿乱踩下来倒真会出人命的。风柳绵急了,也不顾拳脚,拨开众人挡在线团面前:“各位小爷啊,都是期门宫的同修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年节都快到了,杀人不吉利,来年都会很晦气的。再说,以后他到诸侯国出仕了,弄得不好也是肱骨之臣。到那时候,君侯亲自责打臣子的陈年旧事抖出来,多掉分的事……”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不禁抬手拭去额头冷汗。
有人反手就是一耳光:“多事,给小爷滚一边去!真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开染坊不成!”
一耳刮子下来风柳绵有些懵,呆呆地挡在晋冉身前不知所措。不知何时,金属的冷硬贴近了脸侧——那是北离世子抬手覆在她挨揍的脸上。他出口,语气也是冷硬的:“谁让你打的?”眼神一掠,惊得动手那人闷声退了一小步。
而后,他贴近了,揽过她的腰身轻轻一掐。风柳绵脸蹭地烧起来,但还是鼓起勇气白了眼他。
北离世子走开,低腰对晋冉道:“酒醒了吧?我知道你不服。你不是想单挑吗?今天随你!”
下一瞬,他抽刀割裂了渔网,劈手抢过一人手中的白蜡木长杆抛了出去。晋冉用左手接了,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旁的人忙道:“老大,不要我们帮忙吗?”
殷起渊不答,亦取了一柄长杆从中折断,左手边略长,右手短些。倒是晋冉整了整自己洗白的袍子,低着头道:“离远些。”
风柳棉不懂斗武,只看着两人隔了一丈站定,同时伸手往身前一比,躬身一礼,再傻也明白这两个人是要拼命了。而后一个双手持短器作鹤展之势;一个沉身,手握在长杆之末静静地蓄力。正当晋冉的身体绷紧如弓弦,而长杆如箭一般搭在上头的时候,殷起渊突然笑了:“没有彩头啊……”
而后他眼光一转,转到了风柳棉身上:“要不这样,谁赢了,谁把她带回去。”
晋冉也不看瞬时脸色煞白的风柳棉,只定定地望着全身放空的对手:“你要脸吗?”
“就是啊!”风柳棉顶着半脸火辣辣帮衬,“我谁也不认识,只是路过看不过去说了几句,怎么就成了彩头啊?!”
“去去去做个彩头还那么多话!”有人嚷嚷,“帝都的女人排着队让小爷们玩你知道不知道?——老大,把小野种打扒,然后让他拿出剑来!”
风柳棉认出那是刚才扇她耳光的人,可也没有办法,只是恶狠狠地瞪他,瞪得眼睛要出血。
“那就这么定了,”殷起渊微微笑道,“你赢,赌资一笔勾销,你带这个女人走;我赢……我晓得你也舍不得那剑,看在是同修的份上,你拿出百两黄金做个样子。”他的眼里突然流过一丝阴毒,“若是百两你也还不成,那就留下一只手来吧!”
晋冉倒还没什么表示,风柳绵已经听得是七窍生烟——这北离殷氏怎么生出这么无耻的儿子来,不带这么折辱人的!看晋冉那一身洗白了的单衫,就知道千两黄金和百两黄金对他来说都一样,刚才也有人说了他穷困潦倒。果然,他只是轻轻一愣,无话。风柳棉哂笑,摸出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要现钱我没有。不过我这有一块玉,定不值百两黄金,世子缺钱买酒便拿去吧!”说着,狠狠将龙血玉掼向殷起渊的胸甲上,恨不得将他的乌龟壳砸个洞出来。
“叮……”金石相交,龙血玉狠狠地弹起,在半空中翻滚,到了最高处。
一切都仿佛静止,只有穿街而过的风声。
晋冉突然发动了。极其锐列的攒刺,毫不留情地袭向殷起渊的咽喉。那一瞬风柳绵几乎看不清,还慌神地揉揉眼睛。她看到龙血玉回落在白蜡木杆上,被劈空的气劲激得斜飞出去。
殷起渊急退。晋冉捏在长杆的尾梢,那是用枪的方法,把满满的杆身都留给了殷起渊。这种驾驭使得刺击方向极易出现偏差,在对阵时一击不中怕是会出人命。殷起渊短杆一拨,想卸去他的冲劲,引得他擦身。却不料晋冉的长杆只微微低头一点,就立刻头抬如初,仍是对准他的咽喉。殷起渊有些慌了,收拢长杆沉身格挡,双腿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拖痕。他知道晋冉看上去瘦瘦小小,却是出了名的蛮力,跟他比武输的人大抵输在轻敌,一试手便被震掉武器。可如今他才晓得恐怕不是轻敌的缘故。自己已退了一丈,这样的距离,他难道不用换气?!
猛然间,手上的劲道再进,狠狠撞飞了他的双杆,殷起渊急忙矮身闪过。他大吃一惊,对方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提气!
晋冉停了下来,转身冷冷望着赤手空拳的殷起渊。一旁有人抛来名刀:“老大,接着!小野种受过伤,现在已经没气力了!”
晋冉冷嘲,偏过头去。
殷起渊整顿了下神色,亦是回之一个冷笑,“不用刀,我一样赢你!”
晋冉把长杆甩在脚边,亦是赤手空拳。风柳绵在一旁忍不住骂:“猪啊你!你满身是伤,他穿着盔甲,肉搏你要死的啊!”
晋冉不理她,低着头朝殷起渊走去,在地上拳脚相加地缠斗起来。风柳绵看不懂什么套路,但他们过了几招之后,她也发觉殷起渊在攻晋冉的右肩。
右肩……
她想起刚才那跨啦一声。
“Oh,no……”她悲哀地长叹一声,心烦地踢着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