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弄了一下筷子，夏竹纱道：“月嫔娘娘所说，妾身也有好奇过。”
“我可否冒昧问一句……”落影斟酌言辞，半天才道，“写这出戏的是到底是哪位高人啊，如此神乎其神，全不知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妾身也不知道。”夏竹纱道，“月嫔娘娘大概不清楚，妾身刚接手澜江班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戏班，埋没在江浙一带众多戏班中，只靠在茶楼里给人唱唱戏度日，逢年过节偶尔能被请出去唱一趟，一年的吃穿用，都是靠这几那功夫攒下的。”
落影夹了一口菜，听她说罢，问道：“夏班主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月嫔娘娘可容妾身说完？”夏竹纱看了看她，道，“前几年一次澜江班出去唱堂会，原本也没什么，大家该怎样就怎样，可第二天，突然有人来找班主，说颍阳郡王请我们。”
“所以后来你们就专门为颍阳郡王唱戏了？”落影笑道，“被郡王看上，夏班主可算是……也许这个词夏班主不太喜欢……不过怎么看都是一步登天了吧。”
“娘娘聪明。”夏竹纱道，“况且娘娘的话，又怎不是对妾身的夸奖。只不过，澜江班即便有颍阳郡王在帮忙，路也越走越顺，但还算是一个独立的戏班，只不过与郡王的来往密切一些，郡王有需，自然也是要先考虑的。”
“那么颍阳郡王带你们来，也是理所应当。”
“那是自然，”夏竹纱道，“虽然妾身到现在也不明白颍阳郡王是怎样知道澜江班的，明明我们以前所开堂会之处，最多也就是些小门富户，和颍阳郡王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有天壤之别。”
“也许是郡王身边的人偶然看到，便荐给郡王了吧。”落影随口道，“说到底还是澜江班有这份能耐，否则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也未必抓得住啊。嗯……容我猜猜，夏班主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我，那个《赤鸢殇》的戏本，原是颍阳郡王给你们的。”
“娘娘如何猜到？”
“很容易啊，”落影笑道，“夏班主说了这么多颍阳郡王的事，层层铺叙，最后引入的肯定是这一句话啊。”她说着，忽然自顾自地笑了：“其实我也傻了吧，夏班主这样问，只不过等于说了一个是字，哪用得着我这么急不可耐地回答呢。”
夏竹纱低声道：“娘娘误会了。”
落影摇摇头：“我没有误会。所以说，夏班主也不知道这本《赤鸢殇》的来历？”
“妾身的确不知道。”夏竹纱道，“之前也从没有见过这么一个戏本。”
“那……”夏竹纱的话似乎提醒了落影，她一抬眉，盯着夏竹纱道，“那夏班主所演过的剧目中，可有与之情节相似的？”
夏竹纱轻轻叹了一口气：“相似却也有过。只是戏曲本子不过那么些情节，翻来覆去早就用得烂了，这出戏的头，用在那场戏的尾，那出戏的中间，又用在另一出戏的末，如此颠倒，何谈什么相似不相似？”
落影笑了笑：“我还以为，这种剑舞刺杀的情节比较特立独行呢，没想到也是落了窠臼的。”
“娘娘倒不必这么说，”夏竹纱突然道，“妾身方才所说的相似，不过是官宦人家满门别灭，小姐沦落到各种地方，刺杀之类，也是有的，毕竟有聂政荆轲珠玉在前，只是用剑舞的，妾身却还没真见过……”
“哦，这样啊？”落影想了想，道，“对了，我听皇上说，既然平日戏中没有剑舞这一节，恐怕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练吧？”
“正是，虽然戏子的身形比常人灵巧，可毕竟还是新的东西，自然耗时间。”
“那真是可惜了，”落影叹惋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竹纱道：“那孩子，娘娘其实见过的。”
落影倒有些好奇：“哦？这些天她也在戏班中么？既然受了伤，怎地还不好好休息。”
夏竹纱摇头道：“那孩子天生倔强，学戏也总比别人刻苦，好不容易巴望上这样一个角色，却突然腿上受了伤，这种事情换了谁都是打击。可这孩子偏偏不肯好好休息，偏要看着这角色会不会被演得不好。班子里不少人都劝过她，但是她总不听，后来反正见她只是站在一旁，也不会碍事，就不当有她这个人在了。”
落影听她说罢，才想起在戏园那边，的确看到了这样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落影本以为她不过是个闲人，却不曾想到，原来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角色，原本是她的。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抢了她的戏的感觉。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落影问道。
“娘娘是说呼晴？”夏竹纱道，“她姓郁，叫郁呼晴。”
“好别致的名字，”落影笑道，“是什么字？”
夏竹纱想了一会儿，才念道，“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倾销窥檐语。”
“原来是这样，”落影很随意地笑了笑，道，“倒是个挺勤奋的孩子，又是那般灵巧的模样，想来该是挺得颍阳郡王喜欢的吧？”
“颍阳郡王不认识呼晴。”夏竹纱道，“郡王虽然关照澜江班，但并不常来听我们的戏，所以除了几个当红的戏子，便不晓得其他人了。”她说完这话，忽然少有地叹了口气：“本来《赤鸢殇》这出戏，就是呼晴出头露面的机会……还真是天不遂人愿。”
“夏班主不必挂心，”落影笑看着她道，“郁姑娘年纪还小，伤养好了，机会多得是。”
“多些月嫔娘娘这样说。”
一顿饭就这样一边闲话着吃完了，落影送夏竹纱出玉露宫，送到素月湖边，就道了别，正转身往回走，就看见翠萝急匆匆地跑出来：“娘娘，皇上来了！”
落影惊了一惊：“你说皇上来了？”
怎么她前脚刚走，后脚杭九润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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