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闾丘枫而言，直截了当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周翰手下那队人马带上炸药来，炸开冰面。倒不是他喜欢这种方法，只是日日在凌河周围目睹战火硝烟，让他的性子变得莫名急躁起来。
他勉励克制了很久，每每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可过了一时半刻，又忘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只想早些做完这些事情。
叹了一口气，闾丘枫决定不再去考虑这些。跃下马，他坐在河堤上，依旧看着对岸。
太阳越来越耀眼，照在冰面泛起的光，晃了他的眼睛。
闾丘枫觉得这阳光很像剑光，又觉得自己大约是许久没看见落影练剑，才会有此般错觉。
临近中午的时候，周翰走过来道：“闾丘公子，军营那边的人来了。”
闾丘枫嗯了一声：“那就，依计划行事吧。”
他说完，顿了顿，又道：“你还是要去那边？”
周翰点头道：“我既然奉了王爷和闾丘公子所命，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况且我曾说过，要与手下兄弟们生死与共，这般情况之下，怎能不言出必行？”
周翰自一开始就说要去凌河对岸接应打入敌军的兵士，闾丘枫一直不置可否，直到这时才许他过去。
“那好，你自己小心，”闾丘枫想了想，又道，“同生共死，死就不要了，你们全要好好活着回来。”
“是，闾丘公子。公子也当心。”周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闾丘枫在河堤上一直坐到傍晚时分，对岸的已经走出一队人来，大约是准备把粮食往回收，一面被露水打湿。
然而刹那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响声，几乎要将他震聋了。
揉了揉眼，闾丘枫站起身来，心想自己刚才险些被震到水里去，还是别离那么近了。
往后退了几步，闾丘枫抬眼看向对岸。
埋在冰层裂缝里的炸药尽数被引燃，凌河冰面被炸得支离破碎，尖锐的冰屑四散飞溅，他忽觉脸上一痛，忙伸手去摸，却发现手指上沾了血色，原来脸上已经被冰粒割破了。
对岸羌兵是新派的将领和人手，对凌河附近的地势不熟悉，自然不知道春天一到，凌河涨汛，冰层已经变得十分薄弱，只要在一岸炸掉一部分冰面，另一岸的冰便会随之裂开，断离对面河岸，带着竹排上的粮草一起往下游漂去。
冰裂的冲击加上水流涨落的速度，足以让河岸那边血本无归。
他看着这些，心中却总不觉得有所放松，虽然这样明明白白大张旗鼓地明着抢粮食，的确是如他所愿，这样一来，敌军一来没了粮草，二来也必然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定会在短期内发兵进攻瞻州大营。
一气三分迷的道理，说容易也容易，只是真正做到克制隐忍，也委实困难。闾丘枫对此有所预料，早叫杭九泽和瞻州大营的将领们准备停当随时应战。以有备对无备，胜算大得多。
如此想着，闾丘枫跳下长堤，牵了马，往瞻州军营的方向赶去。他与周翰说好，事成之后直接回大营，希望还能赶得及杭九泽留他一顿晚饭。
闾丘枫不曾想到，虽然他回去的时候已是月挂中天，可杭九泽不仅留了他的晚饭，还是庆功宴。
大营中的空地上燃起了几堆旺盛的篝火，除了负责收集粮食的人以外，瞻州大营上到杭九泽，下到新入伍的兵卒，全都在庆祝这一次未战前的大捷。
闾丘枫和周翰自然是首功，被人围着，让他们叙述盗粮的过程。闾丘枫眼睛一转，就把这些人推给了周翰，径自溜出人群，一边想着，自己这是越来越懒了。
走出大营，眼前的空旷苍茫和身后的热闹喧嚣仿佛重重地冲击在一起，中间似是一道无形的墙，阻隔在其间。
杭九泽就站在这虚幻的墙的一边，身旁堆了一小簇火，上面架着个树枝，一块牛肉正悬在火上烤着。
“王爷不喜欢热闹？”
杭九泽道：“别问我，你这样逃出来，难道不是也不喜欢么？”
“我不是不喜欢热闹，”闾丘枫道，“只是在想我们这么明显地抢了一票，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杭九泽问。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闾丘枫笑道，“凌河对岸虽然是一群莽夫，这次是伐谋，下一次，看看能不能伐交。”
“闾丘枫啊，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杭九泽颇为无奈地笑道，“你这样做，就好比先抢了人家的东西，再跑去跟人家说，我要跟你做朋友。你就不怕对岸派人来暗杀了你？”
“如果说是担忧，那么王爷岂不是更需担忧？”闾丘枫一笑，“我在这里虽然顶着军师的名号，可说白了什么都不是，可辰王爷不一样，王爷是瞻州主帅，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对岸那边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况且……主帅的人头可比我要值钱多了。”
“你什么意思？”
闾丘枫耸了耸肩：“没什么。”他侧头看了看架上的肉，又道：“王爷，这肉再烤就不能吃了……”
杭九泽闻言，左手一动，一把短刀从袖中滑落到他的手里：“拿去。”
慢吞吞地接过刀子，闾丘枫拔开刀鞘：“有肉堪吃直须吃，多么有用的至理名言啊，没想到王爷也懂。”
“想吃东西就别那么多废话。”
“是……”闾丘枫从火堆上割下一块肉来，直接戳在刀尖上，“王爷要不要。”
“不用了，”杭九泽说着，突然转身走了。
“哦，王爷走好。”闾丘枫一个人坐在火堆边上，默默地割肉，吃肉，再割肉，再吃肉……
等他从发呆中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肉吃了不少，吃着吃着，总觉得味道有点不对。
“喂……杭九泽……你烤肉都不知道要放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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