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尘这个人,落影仔细一想,倒已经见过他不少面了,只是见了这么多次,总是常常忘掉他的存在——或许这就是他最大的特点吧。
府上在江浙的颍阳郡王。
这个封号看着就觉得不太正常。
如果说这些萍妃是被霍启尘骗了,那么霍启尘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害她呢?——落影已听宁妃说,萍妃因为欺瞒帝后,已被禁足在烟络宫,等待发落了。
萍妃突然之间从一个得胜的妃子变为一个阶下囚的原因还有一个——霍启尘说,他去接小皇子回来的时候,多留了一个心,回宫后没有立即将小皇子身边的内监打发走,反而让张六一并遣送到龙吟宫里去,找了管事的宫人一问之下,竟然是烟络宫衡昀殿的人。
这样一来,就是说,是萍妃将小皇子带走,并且装作小皇子失踪的样子,从而陷害璃妃了?
落影想着觉得好笑。萍妃处心积虑地想要害他们,却最终害得自己下场也未必比璃妃好到哪里去。
璃妃想要篡位,萍妃陷害璃妃,带走小皇子。
看似漏洞百出,却只因杭九润的一句“认定”,便掩盖了所有的漏洞,终成事实。
两个高位妃子一天之内一死一囚,可是霍启尘在这中间,到底起了什么作用?
还是说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杭九润设计的,而他只是奉了杭九润的命令行事而已?
如果是这样,落影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璃妃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会是那样的脸色。
宁妃看到落影的脸上的表情不停细微变化,道:“落影,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落影赶紧摇摇头,却觉得自己的动作实在是欲盖弥彰,于是又道,“敢问娘娘觉得,到底是谁给璃妃娘娘下毒了呢?难道是……皇上?”
“落影!”宁妃的声音有些高了起来,“不要乱说。”
落影低声道了声“是”,便又沉默了下去。
不管是谁下的毒,害死璃妃的必然是杭九润了。
只是杭九润为什么突然之间要这样做?璃妃和萍妃入宫都不止一两年了,而以后时日还长,他何必如此急着动手?万一定国公邓家和兵部尚书沈家不忿女儿的死,硬要找他讨个说法怎么办?
虽然杭九润是皇上,可是朝中这些老臣,却也一个都不能少啊。
还是说……杭九润已经没有时间了?
落影百思不解,看夜色渐渐深了,便让翠萝出去打听现在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却见李贤人放从外边回来,道:“娘娘,昭仪娘娘,皇上已经派人向沈家报丧了,只说璃妃娘娘是突然染病去世,没有提其他。”
“本宫知道了。”宁妃淡淡说了一声,又问,“烟络宫里的那位呢?”
“皇上气急了,直要将她打入冷宫去,皇后娘娘和郡王爷在一旁劝着,才暂且消了气,只降为庶人,停了一切份例,也调走了所有宫人,丢在衡昀殿里不许人探望罢了。”
宁妃哦了一声,表示知道,落影却明白,有了璃妃的前例,杭九润未必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萍妃。
落影不相信杭九润会就此罢手。
宁妃说得没错,璃妃确实是被害死的,是被杭九润害死的。可是她又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非要自尽不可?
璃妃死了,萍妃已经不再风光,如果杭九润还要动手,下一个可能就是宁妃——毕竟宁妃在他面前一语中的,言之凿凿地说璃妃是被害死的。
落影想着,不免带了些担忧的颜色去看宁妃,宁妃只抬头向她笑了笑。
也许宁妃未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然而落影觉得她淡定得异乎寻常,仿佛确信自己绝对不会有事一般。
月挂中天,寂静的夜晚使得虫鸣愈加突兀。
落影陪宁妃守在洞仙殿里,宁妃显然是过于疲惫,在桌边坐了不多时,早已支撑不住,半趴靠在桌上迷迷瞪瞪了一会儿,便倚着桌子睡着了。
李贤人拿来一件风衣披到她身上,又劝落影也睡一会儿。
落影摇摇头,说不困。
李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却见落影走到那个跪在璃妃灵位前的宫女身旁,道:“璃妃娘娘有姑娘这样的忠仆,想来死后也宽心了。”
那宫女满脸木然,不起身,也不去看落影,只缓缓地向落影所站的位置偏了偏头:“多谢昭仪娘娘和宁妃娘娘,不弃我家小姐的罪妃身份,还能前来相伴。”
称呼璃妃为小姐……原来这人竟是璃妃从家里带来的宫女?
“罪妃?”落影又向她靠近了一步,“你也认为璃妃娘娘有罪?难道连你也不信她么?”
那宫女一愣:“昭仪娘娘说的什么话?小姐的罪即已定下,又有谁能去喊冤呢?况且……小姐戴罪自尽,明儿,奴婢也要陪她去的……”
“姑娘也要……?”
“对,”那宫女道,“小姐从小与奴婢如姐妹一般,现在她去了,奴婢一个人又有什么好活呢?况且,若是奴婢不自尽,这样大的罪,迟早要牵扯到府上啊。”
“府上?”
那宫女看起来有些吃惊:“昭仪娘娘难道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自尽吗?”
落影摇摇头,心想,我还真不知道。
“昭仪娘娘还是不要知道了吧,”那宫女看了一眼落影,又低下头去,在衣襟中翻找了半晌,却翻出一个小小的纸包。
落影意识到那必然是毒药,然而一时愣在一边,也不知该阻止还是该冷眼旁观地看着她随璃妃去。
那宫女仿若身边无人,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打开纸包,就着水把药尽数吞服下去。
然后又面色如常地跪回到灵位前。
这药大概发作得并不快,待到过了半刻钟,那宫女的眼才缓缓闭上,一如璃妃在朝凤宫时那般倒地。
然而她倒地的那一瞬间,眼角瞥到了落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身不由己。
落影不知她是不是突然不想死了,急忙却扶她,却听耳边正是她的声音:“昭仪娘娘……颍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