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抚宫商困渐笼,琴鸣耸,惊觉笑语说轻梦。”
杭九泽默默看完这句词,侧过身瞥了一眼正在埋头看战报的闾丘枫。这首词写在一张白雪笺上,笺纸夹在一本《庄子》里,书,纸,还有纸上的字迹,都是闾丘枫的。
杭九泽叹了一口气,便见闾丘枫回过头来,正好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纸片。杭九泽想把纸片收起来放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怕他尴尬,想了想,笑道:“天天蹲在边塞荒原里风吹日晒,睁眼闭眼都是烟熏火燎的战场,你居然还能写出这种东西,不容易啊,闾丘枫你真不容易。”
闾丘枫知道他是可以避过了词的本义,也随着他一笑,懒懒地道:“就是因为每天满眼的乌烟瘴气,要是连春日景色都不能想想,任谁都会疯。”
杭九泽看着闾丘枫笑得无比真切,心里没由来的一酸。惊觉笑语说轻梦,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能写出什么样的东西。而造成这些的,毕竟都是他的错。只是就算错了,他也不后悔。
他不知道该跟闾丘枫说什么,是该劝慰还是该谈些别的。半晌,他最终道:“要是今天这最后一仗胜了,我们过几日就能回瞻州了,皇兄定然召我进京,你也可以回京城了。”
闾丘枫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杭九泽知道闾丘枫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他明说,闾丘枫也是明白的。
闾丘枫站起身来,从城楼的角窗望出去,外面一片荒凉的微茫:“不过,今天这一战,真得能赢吗。”
“我想赢,就能赢。”虽然心中并不是十分的把握,杭九泽依旧定定地道,“况且有你这个谋士在。”
“你还真给我面子啊王爷。”闾丘枫哼了一声。
“我说,闾丘枫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
闾丘枫淡淡一笑:“王爷这算是在怪罪我?”
杭九泽也笑了笑:“你觉得呢?不过看你这样子,就算我怪罪你了,你也不怕对不对。”
“王爷抬举在下了。”闾丘枫依然平平和和地笑。
杭九泽定了定神:“有些事情,你我现在心里都清楚,你知道得,我早已不把你当外人了。”
“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不成?”闾丘枫忽然冷冷一笑,“那好啊辰王爷,既然我现在不是外人,那么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落影弄离我身边,到底是什么用意!”
虽然闾丘枫的语气咄咄逼人,然而杭九泽早就预料到,以闾丘枫的能力和揣度人心的本事,这些事情不可能永远瞒得住他。
杭九泽食指摩挲着桌上一本书卷曲的页脚,他抬头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我以前旁敲侧击,你全都装傻,怎么偏偏这次反倒自己承认了?”闾丘枫看了看被杭九泽抚弄得起毛了的页边,道,“我一直在想,落影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就算你皇兄再见色起意,也没有一眼就看上落影还要带走的道理。韩浅薇曾经跟我说过,她在江南找到落影的之前,似乎看见落影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说了几句话。我还听说,那段日子有人向皇上递了折子,说的是江南水患的事情,之后皇上便有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我还真没料到闾丘枫你身在南市街,居然连朝堂上的事情也都那么清楚。”杭九泽放开书页,看着他道,“然后呢?”
闾丘枫轻笑一声,道:“之后我就想,皇上是不是很早之前就见过落影了。落影去江南,是因为京城里的谣言,散播谣言的人,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我本以为,你们把落影弄去江南只是为了逼我来瞻州,倒没料到,你们还能对落影的行踪了如指掌,让杭九润和落影‘不期而遇’了,真是一举两得。”
杭九泽点了点头,没有否认:“闾丘枫,你还猜出什么了?”
闾丘枫笑笑,道:“倒也没什么,我只知道,你非得把我逼到尽头不可。”
“这怎么说?”
“难道不是么?你那个赢尽天下的生意。”闾丘枫冷哼一声,“你明知道我不能离开落影,却把落影弄到皇宫里去,弄到那个掌控天下的人手里,如果我想让落影回到我身边,就必须……”
杭九泽打断他:“其实现在,你依旧可以不答应。”
“可能么?”闾丘枫自嘲地笑了笑,“眼睁睁看着落影进宫却无能为力,是我最恨的事情,一旦有机会,我必定会永远都不放手。杭九泽,你明知道这些,还不痛不痒地问什么答不答应,你这又是何必?”
杭九泽叹了口气。
“杭九泽,你这手棋,下得真准。我输了。”
我知道我曾经犹豫过,但我现在明白了,为了落影,我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正此时,忽听有人来报:“王爷,边线来报,敌军比我军先到达楚桑河,我军始料不及,先锋已经被击溃!”
杭九泽愣了一下,皱眉摆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人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走了。
闾丘枫看了看杭九泽的脸色,道:“都已经到楚桑河了?”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王爷觉得惊讶?”
“怎么?”
“没什么。”
“我倒不是惊讶敌军的速度,”杭九泽叹了口气,暗自一笑,“我只是不解,自从闾丘枫你来为我出谋划策之后,就从没有失手过,这次为何会是这般情况。你上次还跟我说,要伐交,结果就伐成这种情况了?”
“我放弃了。伐交这事儿,是相互的,我想,也不代表他们想。”闾丘枫笑道,“王爷觉得我失算了?”
“我倒希望你没有。”
“那我便随王爷的意,”闾丘枫笑道,“如您所料,闾丘枫这次也并没有失算。……杭九泽,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还信不信我?”
杭九泽合上手中的书,淡淡地吐了一个字:“信。”
我不信还能怎样。
“那么就将瞻州四营的骑兵和五营的炮兵全都调回城门内,我要用。顺便纸笔拿来,我写封信。”他说这话,手上已经写完了,拿起纸条递给杭九泽,“麻烦替我把这封信送到外边,再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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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神马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