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面具,居然是银色双瞳,冰冷夺魄如月色注满清辉如深潭般从来没有过波动,伟岸高大的身躯,流泻至肩的长发,犹如神邸般的高贵存在,嘴角昂起的玩世不恭的痞笑刻意淡化了与生俱来的王者威严,比廉瑄更邪妄,比廉赢更冷血。
端蓉装作不经意捂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肝,精致的俏脸染得红扑扑的,水眸东瞅瞅西望望最后还是落在手里握紧的茶杯上,用斜光细细打量着几十年不见的康端王爷。
魏云难得见她主子这般小女儿家的逗趣憨态,低下头绢丝捂着唇低低地笑。“主子,皇上这会该醒了!奴婢看看去”
“恩!”端蓉应了一声。
凉茶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端蓉脸上红晕散了几分,“你来,是有事么!”
廉阎沉静的银眸才转到端蓉神情上,“二弟不在了,廉国的浩劫你撑不下来”他这是在关心我么,端蓉的甜意还没消化,就消冷而撤,“微雪走的早,我希望你能放瑄儿这孩子一马!”
手轻微一抖,隐藏起眼里的哀伤和黯然,多少年历练的心境却因为他一句话顷刻间土崩瓦解“哼,大廉律法自有公断,瑄儿有罪与否岂是哀家说了就能算的,别说是雪妃的皇儿,就是矩儿斐儿,哀家也决不轻饶!”胡微雪,微雪,不是你的妻子,叫的可真亲切。
廉阎眉头轻皱,淡淡道“蓉,别任性!”咱端蓉太后心里的坚冰哗啦又碎了一层,水眸霎间就溢满了雨雾,柔声道“能保我自当尽力去保,都几十年了你还不入朝政吗,先帝都去世那么多年了!”
廉阎一笑,冷淡的悲伤击得端蓉心头一痛,“我答应过他世不为官,他死不死关系不大!”当年廉胤逼死无辜的九弟,雪妃冤入冷宫,他趁势借机打压,一夜之间胡家彻底没落,廉阎眼睁睁看着昔日好友的凄凉惨状,这一切却都出自他最疼爱的弟弟之手,心彻底寒透,和他定下君子之约,有生之年不得踏入朝堂半步,拂袖离去就再无踪影。
端蓉在心里不住抉择打鼓,要不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万一说出来他恨她心肠歹毒怎么办!
廉阎看着她摇头点头,皱眉出神,疑惑道“你有事要说?”
端蓉紧咬嘴唇,欲言又止“我…..”
正要说却被急慌进来的魏英打断“太后…太后…..皇上不见了!”
他的腿不是废了么,怎么出去的,端蓉看了一眼廉阎,脸色变了又变,叱责魏英“愣着干什么,找啊…..”魏英意识到事态严重,又匆匆忙忙离开寝殿找侍卫去了,廉阎也要跟去被端蓉拦住,冷声道“宫里的侍卫下人换了几批,没多少人认得出你,够烦了别再当刺客给抓起来,再说有消息会来报的!”咱太后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泄露那点小心思,跟我多待一会能死啊!
廉阎只好作罢,走动四周观赏起内殿悬挂的玉帛字画,百万匹烈马策越奔腾,行云流水般得书体带着一贯剑走偏锋的凌厉之势,就连清高淡漠的竹丛也强加上萧冷肃然之气,廉阎目光停留在风格迥然,极为不搭的一副绣图上,再次皱了皱眉…..
嫣红丝线历经年代的洗涮已失了色泽,粗糙拙劣的手工只能大概辨别出繁花的一团,毛躁边角勾勒的花瓣边缘如枯萎一般萎缩打褶,虽然经过精细的补救勉强铺展开还是消不去两种不同手法接印处得缺憾….
端蓉看他盯得出神,小脸刷刷红的老快了,低低道“那个….女儿家的针细活我学不来,做的….很差…很差!”廉阎的苦味在心底泛开,绣工差却扶助廉胤稳坐三十多年的****江山,局势脉络摸得通透清晰,能笑颜不变冷眼看人玩弄权术,不耐烦了最终一把推进早就置好的陷井铲除异己,恩威之道运用的炉火纯青,一句话能让人后悔生,也能让人甘愿去死,端蓉,这才是你,一个天生的谋略家,注定要靠广袤的政治肥美滋土养生,发光。
你的心思,你的性子,二者终归不兼得,是误会还是造化,十几年前就已经见了分晓….
廉阎收起感慨和神伤,**气又浮上嘴角,道“是不怎么好,看一眼就想要仍。”
端蓉的烈性脾气直冲脑部,瞪直了眼眸“廉阎王爷一眼看的可够长,都半炷香啦,感情是眼神斜到屋梁上了!”廉阎抬头往上一瞧,头顶高处不知何时竟飞来一只麻雀,如下雨似得滴滴啦啦,脚下都滞留一大片难闻水渍,差一点就撒到他身上来了。
廉阎屈步一弯,便移到了别处,嘴里嘟囔“怎么搞的,人胡乱来也就罢了,鸟也跟着瞎掺和,一点都不尊重客人!”
端蓉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客人哀家没见,刁民倒有一个,连鸟都不待见…”
廉阎抱臂环胸,睥眼调侃“学艺不精责怪到别人头上了,想当年我收….”端蓉气急败坏打断廉阎自夸“收了人家的东西,怎么不干脆挨个收了当偏房小妾,也学学你弟弟享享齐人之福?”廉阎是个美男子,尤其是惹眼的冰冷银瞳,虏获无数个富家小姐的芳心,仅送的绣帕彩枕衣衫荷包香囊就够开个裁缝店了。咱端蓉不也陷进去了,还学人家织锦绣,虽然实在不怎么样。
廉阎摸摸鼻子自嘲道“那你还不把我的骨头都拆了!”端蓉哼了一声,十足的吃醋样!酸味爬上嘴角,扯出个难看的弧度,爱慕你的女子明艳端庄的不缺,姣丽蛊媚的不少,才貌双冠,巾帼玉姿的也有,淑逸闲华的….却独独入不了你的眼,恐怕你早已忘却了那个繁华景盛,肆意飞溅的挑花树了,纵使魏英天生妙手,还是补不回当初一瞥的美艳芬芳。
魏英慌慌张张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太后,找到皇上了,在玉仙殿….”端蓉脚下一踉跄,脸色煞白煞白的,暗自抓紧魏英的手站稳了,焦急道“去看看!”对上廉阎一头雾水的神情,头不自觉低下,道“寻一套太监衣服给他穿上”廉阎一边套弄衣服一边疑惑,玉仙殿是雪妃的寝宫,他去那干什么,穿完了打量一阵,抱怨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想他堂堂王爷居然要假扮太监,怎么不拿套侍卫衣服来?
推开尘封已久的房门,沉寂的灰尘微粒如被搅动般迅速蔓延伸展而来,呛鼻的堵塞在胸口,昏暗的视线下殿中央跪着一个憔悴瘦弱的年轻男子。
“易儿,你腿上还没好,地上寒凉赶紧起来!”端蓉扶不动廉易,魏英上前帮手,二人刚把廉易抬离地面,廉易木然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忽然一推端蓉,腰部受力便如飞蝶般浑然飘落而飞,“太后….”
魏英一撒手,廉易身体不受支撑,断裂的腿骨再次重击地面,撕裂的痛楚如藤条勒紧肉里粗磨般,廉易俯卧着身子拱起背部瑟瑟颤抖,冷汗挥如雨,硬是没发出一丝难耐呻吟….
“太后….”端蓉脸色惨白透明,深吸口气忍住一阵紧似一阵的窒息闷痛,无力摇摇头“不碍事!”看向地上廉易,不是生母却尽心尽力养了十几年,微雪,我欠的孽债还没还清么,急切吼退所有的巴不得早走的太监侍卫,单留下廉阎。
“廉阎,你的医术我信得过,你若帮忙易儿的腿兴许能保得住!”端蓉苦苦哀求一旁看戏的廉阎。
他冷冷一笑,“母债子偿,瑄儿正愁没机会替他母妃报仇呢,你瞧,天开眼了!”
端蓉怒发冲冠,“住嘴,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扶着惴痛的腰心疼地怜望缩成一团的廉易,一步一挪走到廉易身边,廉易艰难扭过头去,惨笑道“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不用假惺惺的!”
廉阎讥讽道“热脸贴了冷屁股,高高在上的端蓉太后竟然转了性子关心起别人余孽来了你绣花不这么样,演戏也少看头!”说完甩袖要走。
端蓉冲着魏英苦涩一笑,魏英下意识握紧她的手,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廉易他是雪妃的亲生儿子,瑄儿一目同胞的亲哥哥!”石破天惊的闷雷挡住廉阎步伐,不解,愕然,疑惑通通出现在美丽的银眸中,端蓉却无力闭住了眼。
半个时辰后
廉阎面无表情道“下了死手,腿废了。”端蓉美眸如雨雾遮天,泪水滂沱而下。为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啊!
廉易喝了安神汤沉沉睡去,端蓉像犯了错的孩子般头快要塞到地缝里去了,廉阎的锐眼打在身上如锋芒在背般难受,气氛压抑的可怕,端蓉气都不敢大声喘。
事情交代完“什么!”廉阎暗沉的声音一响,端蓉再也坐不住,一吓,身子顺椅子边缘滑在地上,棱角撞到腰部,疼得尖利指甲戳进肉里都不不曾发觉,猩红滴滴渗到地上融成暗暗的一片,端蓉从小到大还没这样怕过个人。
廉阎想笑却笑不出来,瑄儿恨之入骨的居然是自己亲生哥哥,还不惜废了他双腿,廉易作为亲哥哥却不顾兄弟之嫌纳弟媳为妃,灵堂上公然抢尸,天下间竟有此等荒唐事,他现在哭都难了,往事复杂纠缠,重揭久而未愈的伤疤,赫然发现狰狞的毛刺刀片折磨着柔软嫩肉,就这般过了几十年…..
端蓉含着深深愧疚“没想到小时候得阴影在这些孩子心里驻扎的这么深,都是我造的孽!”
廉阎气的肺都要炸了,“我真想把你丢进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炼成药人”
端蓉忽略腰痛,手摸上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齿道“你来呀,我也活够了,大不了亲自去给她磕头赔罪,生前我争不过她,死了还是一样!”
廉阎转移他也不愿谈到的话题,对微雪只是托故友照顾,却让端蓉乱发嫉妒酿成悲剧,改写了三个孩子的命运,廉胤,端蓉,微雪,他死去的九弟,媚妃….上代的仇恨恩怨还要继续在下代纠缠,至此不休么。
廉阎催动内力压住心中悲愤,平静道“我不能在看着他们兄弟在自相残杀!”端蓉又何尝想“易儿执拗偏激,死不服输,瑄儿戾气重,狠辣无情,别人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他们的郁结只能自己解!”
廉阎摇摇头,仰天长叹“放心吧,有人能解!”又道“廉易要送往白云观即日起程。一个皇位换他性命无忧,值了!”顾瑾不知道有人又开始算计她了。
端蓉柔声道“好!”廉阎看了看她有气却无处发,扔下跌打损伤的药膏哀叹一声悲愤而去。
茅屋里
顾瑾一边吃着碗里饭菜一边饶有兴味听和尚津津乐道,少林寺一战勇猛袭敌,隐藏实力超脱不凡,各路帮派纷纷拜帖争先造访,方丈吃完饭也去了,现在少林寺就是老大,连当今的武林盟主也得礼让三分,江湖各路猜测纷纭,有人说见年的武林大会盟主会易位,非少林方丈莫属,又有人说盟主是前任盟主亲受嫡传,又有盟主千金做后盾,没那么容易。顾瑾淡笑不语。
小和尚又道“今天挑菜师父下山说看见城门上挂着一人,好像叫霖纶的….”顾瑾手上的筷子突然一抖,打断道“那个霖纶?”
小太监嘻嘻笑道“哦,说了你也不认识,就是瑄王府的霖纶夫人啊,听说是通敌卖国的大罪,戏童当靶子玩弹弓打的女子嚎嚎叫了一天,百姓一走在那,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顾瑾脸色苍白,握着筷子的关节渐渐泛青,廉瑄那天晚上挥鞭子的魔鬼一般的恐怖神情让顾瑾脊背发颤,没想到变态升级到这种可怕的程度,迎儿离开他身边的这招棋走对了。却没想到他的宝贝娃儿正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