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奇抬刀,尖锐锋利的匕首刺进穆银背后,把腐肉小心翼翼割下来薄薄的一层,深红、浅红,还有黑红交错在密实紧致的皮肤上,淡淡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糜烂而绚丽。残叶朱果安然,寂静躺在床边,伴着床剧烈的晃动,潇洒滚落,摔在地上流出稠稠的墨绿色浓汁,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今天的阳光出奇的好,洁白的云虽为金黄的色泽了包上一层轻纱,依然挡不住打在身上的光感透漏出微弱的暖意。
灵奇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在伤处撒上由血余炭、紫珠草、蒲黄等十几种止血化瘀的药材研成的粉末,再用白色洁布包扎好,等穆银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才抓抓沿鼻尖滴落汗珠引起的阵阵瘙痒。
“完了吧!”穆银恨恨道,活像丢掉半条命,眼眶发黑,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惨淡无神,若不是嘴上硬被牙咬出来的血色,还以为挂的是面粉捏上的面具。幽怨的眼神让灵奇无所谓耸耸肩,从他的万能黑漆雕花锦盒里拿出个透明的水晶圆球,里面包裹的宛如冰糖葫芦般大小的赤红色果实更显晶莹玉润,剔透可爱,让人有一口吞食的愿望。
灵奇两眼放光,惋惜看看地上的那颗,又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跑了似的,“我的一条命都比不上它珍贵,你都浪费了一颗了,吃吧!”灵奇手指一捏,薄脆的外壳像绽放的冰莲哗啦消散,红色朱果萎缩的颤了颤,灵奇禁锢他的脑袋,就要往穆银的嘴里放。
穆银摆动着脑袋,紧咬牙关,求饶的眼神看向灵奇,身体的抖动牵动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灼裂般心痛。淡漠疏冷的他在千万敌人面前,也没流露过这样的悲凉和哀伤,灵奇不去看他,眼看手的的东西就要化掉,大力撑开他的嘴,绿汁混合着不小心打落的牙齿,冰凉舒爽滑过喉间,流进胃里,使穆银不由的吞咽一声。
突然他发疯的推开灵奇,不顾灵奇的阻挠,趴在简陋破旧的床边,细长的手指伸进口腔,抠挖着喉咙,“呕…呕….”无奈胃里翻搅着,吐出来的全是胆汁。
灵奇看着他的举动,骇然张大双眼,又惊又气,突然释放出冰冷残酷的气息,全然不管他跃骑统领的身份,也不管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严重伤口,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怒红了双眼,拳脚相加就往穆银的身上招呼,这位不肯吃亏的主儿更是一反常态的闷哼着一一接下,骨节爆裂的声音激荡在身体里,穆银把它们吞吞咽了下去。
一旁的灵童重新擦亮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大脑有点短路,竟然还有人能把无论是么时候都不咸不淡的师父灵奇逼到这份上,要不是场合不宜,真想竖起大拇指,大声一赞,真神!想归想,虽然不敬,心里对这位所向披靡的统领还是很郁闷加有点气愤。
乖乖,那可是传说中的“残叶朱果”啊,想不到真有,还亲眼见到了竟然在师父这里。江湖上传说,果能解百毒,接续筋脉,对病者能舒缓疼痛,对平常人有延年益寿的奇效,更稀奇的是这种果树生长在沙漠之滨,极具灵性,初长是淡黄色,慢慢成熟可转变成不同的红,最纯正的是朱红,然后是杏红,莲红,品红,枣红和暗红。颜色越浅越杂,吸收的精华越少,功效自然就低。最难得的是,这种果树最多两颗,而大部分果实经受不住沙漠的干旱与炎热,吸去沙尘污浊之气,灵性会大减,这也是他们会分不同红色的原因。
灵童受打击在心里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天啊,你还有没有天理,而眼前的这位爷不仅糟蹋了一颗,另一颗都吃进去了还恨不得要吐出来,世道变了吗,谁不知道朱果是会选主人的,有多少人踏破铁鞋,连树藏匿的踪影都捞不到!
灵童看见床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人,这…这还是威风凛凛的跃骑统领和灵骑护法吗?翻了个大白眼正要出去,忽然感觉不对,就是不对,怎么灵奇打统领就像在打沙包呢?越矩上前一看,挨打者鼻青眼肿,气息越来越弱,再看另一位,仍然沉浸在其中,越大越狠!他脸色骇然大变,怎么办,都得罪不起啊,上次不小心犯了错,师父把他丢进药水浴里,身体像只笨熊浮肿了三天,体重一下飙到一百六十斤,一眼就吓跑了苦心追了半年的丫鬟青妞。他的伟大光辉的形象就这样没了。
好吧,他做了人生中第一次违心的举动,决定解救他们于困惑之中。“师父,师父….”他小声叫,一边拽他衣服边角。没人应!
“师父,师父….”他拔高声音,摇晃推搡他的胳膊。没人应!
“师父…”
他不得已拿出给青妞唱情歌的气势,连带桌子上的茶壶朝师父脑袋一起砸了下去,如果还有一壶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脑袋再砸一回。
他忽略了,真正忽略了,茶水是滚烫的。
眼睁睁看着师父茫然的转向自己,冒着热气的光洁额头迅速肿起两个漂亮的红色透明大包。真漂亮,像吹出来的粉嫩泡泡耶,好想摸摸,他在师父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杀人眼神中制止了要把想法变为现实的冲动,捂着胸口咽了口气,才讪讪的笑道“师父,那个,你醒了!”
“你觉得我是睡着的吗?”萧冷的声音如蛇冰冷的身体缠绕在他身上,不寒而栗。
“师父,我…不是,药没了,我去再弄点来啊!”灵童结结巴巴说完,一溜烟跑了,这个笨徒弟,除了对医药天分高点,智商还不如一头猪。
不过多亏了他,灵奇对上穆银爬满血丝,流露痛苦和挣扎的双眸,怒火又噌窜上来,被自己蹂躏的不成样子,实在再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灵奇懊恼摆弄起床前的瓶瓶罐罐,他可不想费尽心机刚救活的人又被活活打死了。
“我都说不吃了,不吃了你聋子啊!”穆银脸色缓和过来,就冲灵奇怒声咆哮,双脚和手不断的踢打,撞翻灵奇的药瓶,灵药就是灵药,麻木的双脚渐渐恢复知觉,断掉的筋脉正在以不可见的速度奇迹般愈合,一股清凉占据了全身抚慰撕心裂肺的疼痛。
“朱红果只成熟了三颗,下一次开花在五十年后了!”灵奇停下手中的药瓶淡淡说道,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处,一种浅浅的尖碎深迷的自责萦绕在流动的空气中,从灵奇嘴里流出咸的味道。
穆银依然像个受伤的凶兽,一瞬间,趁他不备张牙舞爪连翻带滚到灵奇身上,白瓷一样闪光的牙齿刺进灵奇脖子的肉里,腥颤味顿时占满口腔,灵奇一痛,蹙起双眉,单手把肩上的障碍物往远处狠狠一甩,“嗷”的一声,穆银蜷缩在角落里。
冷冽的声音如鸣涧山泉,夹杂着抑制的激动,“想死就滚出他的眼皮子底下,别脏了眼睛。他的命不止比你尊贵多少倍,你不去看看么,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灵奇又在虚软的穆银身上补了一脚,他抱着腹部,穿着单衣侧卧着,背部渗出的血迹一片片晕染开来像一只煮熟的闷虾。
“瑄,还好吗?”穆银轻声问着,怕惊着一只蚂蚁般顾忌。
等了好久,低着头的穆银充满了沧桑疲惫,那片承载恐惧的黑暗在心底扎根滋生,妖娆暗长。
“伤的很重”一抹浓重的哀伤漾在灵奇清澈无波的眼底。最淡然如灵奇都说出这样残酷的话语。
穆银的头像鸵鸟深深塞到两腿间,无力抽泣抖动的肩膀脆弱如迷路孩童。
他们赶到时,穆银陷入深度昏迷,而千疮百孔的廉瑄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在地上匍匐前进,背上的穆银除了背部和腿部,保护的很好。当灵奇要分开他们时,神志不清的廉瑄突然睁大眼,黑漆漆的眼闪着怒光盯着他就是不肯松手,戒备和茫然让他说不清楚是啥滋味。
何时果断嗜血的廉瑄需要靠怒视来威胁敌人,迟钝到认不出自己,却惟独记着出生入死的穆银。
何时开始抱怨自己自以为傲的医术会如此不济。
何时强大如天神,要世人顶礼膜拜的廉瑄王爷身体孱弱的连稀世宝药朱果的威力都无法承受,只能任由神秘紫衣人把他劫持,一句“救他”说出来都显苍白,还能怎么救?
他不甘心,也不忍心倨傲强大如他就这样气数散尽。
他狠毒阴冷,有多少人又知道他对兄弟能掏心掏肺,掏出命来。
一如如墨黑烟里怒放的火莲,擦去熏辣灼热的气焰,竟美的让人窒息的璀璨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