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到外祖父家放牛
日子就这样像推磨一样艰难地一天一天挨过去，转眼又两年过去了，小家良已长到八岁。越是穷苦的人家越会生育，子女越多，那时侯又没有节育措施，想不要也没有办法。小家良的妈妈这时又为他生了第三个弟弟，一家子有六口人了。即使在今天，一户六口之家，单靠一个人工作生活也是够紧张的了。在旧社会，单靠一个卖苦力替地主老板做长工的雇工，要养活一个六口之家，实在是太困难了。即使雇掉了长工，一个月才三百斤稻谷，按今天来算也就是三百元一月。在今天只有三百元一月早就可以申请低保了。这样低的工资要养活一家六口人，日子过得艰难那就更不用说了。而且那年月，小家良的爸爸也常没有固定的长工可做，种田人家都不景气，只能打点忙工，一个月连三百元的固定的工资也做不到的。三五天找到一天工来做，一工也就三四升米或麦子，这样爸爸做一天，他们有点东西吃，爸爸没生活做了，铁镬冷灶，他和弟妹们只得清饿。小家良已懂事了，再饿也只是静悄悄地熬着。可是弟妹们忍不住了，就要哭泣，妈妈怕人家听见见笑，哭也不让他们大声的哭，弟妹们只好被妈妈关起门来，在家里低声呜呜的哭。真饿煞了，春天里，他们夜里就提只竹篮到地主老板的田里去偷割草籽（紫芸英，农田当录肥用的植物）当饭吃。让地主看见了，他们还要把你的篮子夺去踩烂。夏天里没有草籽了，只好吃革命草，南瓜藤尖。那东西比草籽难吃多了，革命草一股青草味，南瓜藤尖是又糙又涩，咽下去像一团毛线从喉咙里塞下去似的。冬天里落雪落雨，一家人只好关起门来清饿。
人穷志短，没有办法，在这样苦难的情况下，妈妈也管不得当年曾说过的饿死也不会来相烦她爹的誓言了。有时真正揭不开锅了，孩子们饿得在屋里哇哇地哭，也只得面皮老老到外公家去打抽丰。
今年，家良爸爸在外祖父那个村里的一户老板人家做五个月，在割早稻时，妈妈常到外祖父家去帮邦独个人生活的外祖父，替长工烧烧点心弄弄饭，她自已也赚口饭吃，外祖父和儿媳孙子也合不来，（舅父早已死了）也分开自已过。外祖父种二十几亩田，平常都是自已操持家务自己为长工烧饭，到割稻时节，才临时雇个晒谷阿姆。小家良妈妈这时就替外祖父临时去帮帮忙，外祖父看小女儿去了他就不雇别人了。于是小家良妈妈就替外祖父晒谷、烧饭、弄点心做起晒谷阿姆来。外祖父虽然不欢喜这个一向不听话的小女儿，可是这时金凤能替他晒谷、烧饭，顶替一个晒谷阿姆的用场只吃他一口饭，不要他的工钱，他也颇欢迎她了。但是里里外外的钥匙仍是自已系在裤带上。连每次淘米煮饭时量米都亲自把米量出来，不放心让小女儿自已去房间里拿。恐怕偷他的米。
但是给他无偿效劳时，话也总好说一点。家良的母亲有时向外祖父诉说，家里又揭不开锅了，孩子们在家饿得哇哇叫，向他恳求要一点粮食，他也能给几升黄糙米或发黄沙的烂腐米或几斤大麦。有时则乘外祖父没有看见，替他掬米时把米抓几把藏到自已怀里。自已父亲家，金风也不管什么廉耻了，谁叫他那么小气，他谷仓里堆着那么多陈谷烂米，也舍不得给她一点。
村里的邻居们在家良的妈妈面前公开对外祖说：“唉，财迷老板，财迷老板，你真是想不明白！你有这么多家当，有这么多谷米，你女儿这么穷，为什么不肯弄一点给你女儿呢？你死了还能带到棺材里去？”
“哼，她是自找的－－－－－－－，我是除死放手！除死放手！”就是说他死了才肯放手。因此小家良的妈妈对他再怎么诉苦，再怎么出力也没有用，他给女儿的，永远也不会超过比雇一个女佣多一点。
这会割早稻时，妈妈又到外祖父家去邦忙，去了两天，这天忽然在中午时，妈妈戴着一顶小洋伞冒着炎炎烈日，走得满脸血红，满身衣衫被汗湿透，赶回家来，一到家一边洗脸一边问小家良：“家良，你会看牛吗？”
“看牛？－－－－－－妈妈我会呀。”小家良兴奋地望着妈妈说。他看着家里这么苦，早就想自已赚饭吃为家里分忧了。再说看牛虽说他没有看过，但在割柴时常看见人家放牛娃牵着牛在田头吃草，牛看饱了就去割些草，让牛做夜草。他感到这不是很难的事情。
“妈妈，谁家里要看牛娃？”
“就是你外公家，”妈妈不放心地望着才比小方桌高一点点，因从小营养不良长得矮小的小家良说：“外公本想叫大姨妈的儿子阿才去的，外公说阿才长得比你高，年纪也比你大一岁。我想你是不是会看，你若会看，我想叫你去试试看。割稻时外公自已忙，没功夫看牛。”
“我去！我去！妈妈，我会看的。我会看的，让我去吧！”小家良未等妈妈说完，就起劲地积极向妈妈要求。
实在他在家里是饿怕了，把不得能去看牛赚口饭吃，何况是自己外公家。尽管他知道因为穷外公看不起他妈妈和他这个穷外甥，正月里难得去一次也不客气，只给吃一顿饭，但想着如今到他家去看牛了，去给他干活总会好一点吧。
“你会去马上就去吧，还好到外公家吃中饭。”妈妈看儿子这么坚决就答应了。
五分钟后，小家良头上戴顶小草帽，光着小脊梁，腋下夹着两条换洗小裤叉和晚上洗脚时穿一下的一双破鞋子，打着赤脚，嗵嗵嗵地过小桥越田野走泥路，到五里路外的外公家——清河乡余家庄去了。
于是八岁的小家良，第一次开始自已去谋生，闯上了苦难的人生征途。
小家良去了以后，外公就没有再叫加良的妈妈去晒谷了，外公说有了看牛娃，就不用晒谷阿姆了，饭我可以自己烧了。同时加良去看了牛，家里没人照管小弟妹们，妈妈也只好待在家里了。
金凤看着儿子只给他讲一下，还没等她多嘱咐几句，孩子就兴兴头头的这样快的走了，她抱着小三站在村前小桥头上，遥望着小家良戴着草帽的小身子，一闪一闪没入稻缝中的泥路里，只见小草帽在稻缝逢里慢慢向远处移动，看不见孩子的身体，她看得眼泪汪汪的，感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叫他独自去谋生，真叫她心里难受啊，直到逐渐远去了孩子没在稻缝中看不见了才回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