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家乡的回音
在这时，他自然也想到了雪梅，那个他已经帮了两年五个学期师傅的女儿小雪梅。自从他下决心要回农村老家去那一刻，他的思想已经和她疏远了。雪梅仿佛已经成了他遥远的幻想中的人物。他如今想也不敢想她了。他自卑地感到他今后和她将没有共同之处，完全是两条路上的人了。过去他们相互通信，她对他的敬爱那完全是因为他在部队当解放军，一个受人尊敬的海军战士。如今还有什么呢？他退伍了，回到农村当了一个农民，而她已经是上了初中两年级一个有文化的中学生了。一个在学校，一个在农村，一个清清爽爽文质彬彬，一个肮肮脏脏污泥邋遢，她那还能看得起他呢？当年他在她家当学徒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她就十分傲慢，看不起他，甭讲如今回去再当农民了。她将来中学读出有了工作了，什么样人不好找，会找他一个农民？她妈妈也不会同意，更何况他和她年纪相差那么多，他如今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后生了，而她还只有十六岁。她还是个少女。太不相称了。何况如今她还是个在校学生，他那能去糟害人家呢？
至于那二年的来五个学期帮她的六七十元钱，也就算了。本来是他自觉自愿支援她的嘛。再说她是师傅的女儿，帮助她一些学费也是应该的。以后他和她以前这种关系是保持不了了。但他还是会去看看师傅母的。尽管他在师傅家时师母尽天叫他抱孩子烧火淘米煮饭，但后来师母对他不坏。当然如果他能有力量继续帮助雪梅，他还是想继续帮她，帮忙帮到底。帮她到什么程度呢？至少帮她初中读完？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一定要说到做到。帮她初中毕业。
可是是如今他退伍了，他愁的是以后每个月六元钱的津贴费都没有了，以后她读书的学费怎么办呢？即使读到初中毕业还有一年呢，他回到农村以后要拿工分过日子，自己平日都身无分文了，那还有钱支援她付学费呀？
不过早稻割进时队里结算总有几元钱的，那就到早稻收上时再向父母要十五元钱吧，帮她把学费交清。他愿来打算帮她到高中毕业，如今看来最多只能帮她到初中毕业了。他要对不起她了，因为如今他要到农村去了，这是没有办法的。惭愧呀！他这个不争气的人！
为此，他考虑了再三，还是写一封给她，本来他想自己突然的变故，也不想告诉他了，怕影响她的学习情绪的，想回到家后到湖头镇去看看师母时顺便去看看她算了。但现在他感到那会使她感到太突然了，会给她的思想震动太大，应该现在写封信给告诉她，让她事先有个思想准备。他于是他就在复员大队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雪梅：
当你接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前线部队，到了复员大队。组织上照顾我家庭困难，让我提前退伍了。我回来后准备回到自己的老家——西乡去种田。（写到这里。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少女的态度，）不知我们家乡现在怎么样了？你看我回到农村来好不好？你欢迎不欢迎我回家乡来？（天晓得他讲不想她，末了竟窜出那句话来。）我在复员大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你如来信可以写到复员大队来。我在此等候你的回信。
这土封信发出之后，他想了很多，他等那封回信等得好焦急，扮着指头天天计算着他写去的那封信啥时候她可以收到，什么时候她的回信可以到复员大队来。根据他以往和家里通信的经验，从鹭江出发，一封信到他家乡单趟要一个礼拜，来回总得半个月。
但在他把那封信寄出才第十天他便去复员大队来信处去看他的信了，因为这里距离鹭江到他的家乡已近了三十公里路程，他想信在途中耽搁时间也会短一两天的，可又想想不可能这么快的。他又估计雪梅接到他这封信时她的情绪和口气。他最多的估计和想象，她接到他的信后，会很震惊，她来信的情绪会很灰暗，对他要回乡去她的态度一定会是很冷淡的，也可能不给他来信了。但没有想到在第十一天她就来信了。
他在鹭江郊区三十里外的一个偏僻农村里，接到她那稚气的字迹歪斜的信，感到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亲切，多么的宝贵啊！她终于给他来信了，她代表家乡的人民和亲戚给他及时来了信。
过去他看她的信都是仔细地慢慢地挖开信封口，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来抽信纸。这会他急不可耐地撕开信封口，然后赶快用两个指头从信封里挟出那张簿簿的从练习纸上撕下来折叠的方方整整的小纸片来，展开一看，那稚气清秀的钢笔字这样写着：
亲爱的家良：
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得知你要复员回来的消息，我们全家都很高兴。你离开家乡已经四年了。家乡这几年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今我们这里也办起了人民公社，工农商学兵合为一体，在人民公社里，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工做，人人有饭吃。你说你要回家乡来，我们非常欢迎你来。你回到家乡什么工作都可以做。你是个有用的人材，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新农村中一定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够了，这已经够了！家良看到这里觉得这已经给他很大安慰了。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多么纯洁的一颗少女的心呀！她欢迎他回去，一点也不嫌弃，一点也不犹豫，满腔热情，话语诚恳，他不敢再要她多表示什么了，这就完全够了。
这是个多么纯洁的、高尚的姑娘啊！他如今要退伍了要回去种田了，她对他还能有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感情，他感到这已经足足够了，其他等回去以后再说了。如果她以后对他冷淡了，只保持一般关系了，他也够了，也不会再去怪她了。
现在，家乡的亲人终于发出了欢迎他的的招呼。这些日子来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自己的父母亲那里不用说什么时候回去都是欢迎的，特别是父亲，他见他回去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呢！
“好，应该回去就让我快点回去吧！”如今他已经从刚宣布他退伍不想回去懊恼万分，变成心情激动归心如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