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工厂下马了
世界上的事，好消息常常兑不了现，可坏消息却十之八九会被证实。那想那天晚上他们在桃林湾海涂边议论的事是真的。没几天，他们就被厂部召集回去，开荒办农场的事也放弃了。回去以后，一时厂时里倒也没有开什么大会，只是支部书记、车间主任和各科长等中层以上干部，每天紧张而肃穆地在办公楼开会。随后各车间科室就通知一批一批地下放，办手续，拿安家费。得到通知的人，只得一个个灰头耷脑地回去。农务科的人下放得最多，因为他们大都来自农村，本来是农村的社队干部和公社社员。接下来的是本市郊区和闽南地区招来的工人。动力车间也走了一大批。电工班里从惠安、漳平、云和、永春、同安、安海等地招来的新工人，办好了手续都陆续来向包家良辞别。
“组长，再见了。这世算是见不到你了！”他们一个个凄楚地对他说，
“进了四年工厂，回去又要去扛锄头了。”
“有机会到我们家乡来走走啊！没有啥东西好待你，到时候一些地瓜花生总还有的。你待我们工人厚道，我们忘不了你。”
家良和他们苦笑着握手告别说：
“我会来的。我会来的，不过只怕我过几天也要走了。”
“嗳，你不会走的，组长，你是复员军人，又是省外的，你不会走。”
“都不办厂了嘛，留在这里还有啥用场？”
“总要留些人的。还可以调，调到市里别的厂去。”他们这样安慰他。
就这样他们一批一批地走了。家良心里也很舍不得他们走，那些年轻小伙子们两年来和他们一块值班，一块检修，一块吃饭睡觉，已经和他们结下了兄弟般情谊。虽然他们说话粗鲁，有时发起牢骚来也很难听，但是干起活来却比那些城里学生出身的的工人更卖力，更踏实，更会做脏活和累活。他们为人扑实性格开朗，虽然有时也犯错误，如那几个外线工，在野外树电杆，肚子吃不饱也常偷一些农民种着的地瓜来，夜里悄悄地煮着吃。为这事周主任知道了，大会点过名，他们做过检讨。可是他们肚子大，吃不饱有啥办法？虽然那时外线工定粮还是较高的。有四十多斤一月，可是他们家里没饭吃，他们把粮票拿回家里去了。自己吃不够了，只好想法子偷点地瓜来弥补。而且家良也感到惭愧，他们偷挖来的地瓜有时也悄悄盛一碗来给他，他也吃过。
有一次，家良看见两个外线工阿成和阿吉已经很晚了还在宿舍外面的墙脚下走进走出，墙脚下烧得田火影亮亮的，似乎在那里烧什么东西。那时候工人们在夜里在野外开小灶煮野餐是很多的，弄只小锅子，在墙脚下找两块砖头左右一竖，把小锅子搁到两块砖头上，检点柴火来一烧，像小孩子办酒窝一样，有烧从农民处偷来的地瓜的，有烧检来的高丽菜叶子的，有烧从甘蔗渣上长出来的黑黑细细的蘑菇的，反正把一切可以填肚子的东西都拿来烧着吃。要不漫漫长夜肚子咕噜噜地唱空城计，怎么睡得着？
有天晚上家良看一会书有点累了，抬头看见阿成和阿吉还在宿舍外的墙脚下烧什么，他穿过窗口看见他们后，就悄悄地走过去看，他们原本和他同住在一间宿舍的，有时他们看见了他们做稳私事家良也不去汇报，所以他们看见他也不回避掩藏。看见家良走过去，他们蹲在小灶边不好意思地对家良说：“今天干活地方弄来一点木薯，班长，你也来吃一点吧？”
木著是啥东西？“家良也蹲下去看。
“来，你尝尝味道吧，吃多了会肚子发沉，小吃一点可以，个子高高的阿吉说：“那是一种野东西，听说越南人还把它当主粮呢。”
说着他们就盛一碗给他，家良就站在那里用手抓了一块尝尝味道，见那像罗卜不像罗卜，像树根不像树根的一种块状物，吃起来味道有点像芋艿，加了盐吃起来感到咸迷迷拧结结的，肚子饿了吃时还真感到好吃。阿成说如果把它放在竹根上磨成粉，用水浸过吃来就不会感到肚子发沉也没有毒素了。
以后他们夜里常常在墙脚下烧木薯，烧偷来的小地瓜来吃，烧好总搁一碗放在他床头吃饭碗里－－－－－－
可是如今他们都走了。家良回想他们为生产，尽天在厂内外树电杆拉电线装路灯。在榨季生产时他们和所有电工们一道背着工具袋在蒸汽咆哮机声隆隆的灯火辉煌的车间里，奔来碌去地忙碌着，大家都很开心，那日子是那么的值得回味，如今想来，虽苦虽忙也是有趣和值得怀念的呀。肚子吃不饱，夜里吃着高丽菜皮加试生产的黑溜溜的黑沙糖和木薯也是那么的有味道。可如今这日子都过去了，这些农村来的工友们都走了，连本省来的复退伍军人也陆续的办手续离厂了。看来自己离走的日子也不会远了。
家良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劳资科的通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