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人流向前走着，脑中开始慢慢回忆起自己杀第一个人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害怕，也没有自责，唯一的感受就是好饿，想吃东西。黑暗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香味，它让我的胃更加用力地啃食着自己，我不停地咽着口水，双手无数次的抓向地面。我闭着眼睛，想让自己睡过去，那样我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忘掉饥饿。
当一切感觉都变得迟钝时，只有嗅觉依然那样灵敏，我甚至闻得到那股香味离我只有三步远。渐渐地，听觉苏醒了，牙齿咀嚼的声音，双唇摩擦的声音，口水吞咽的声音，喉咙上下滚动的声音，每一声都在诱惑着我，刺激着我。
我睁开了眼睛，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与闭上眼睛时没有任何差别。我摸索着向香味的源头爬去，其实我那时的样子，根本算不上是爬，应该说是蠕动。我究竟饿了几天呢，我已经忘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记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只感饿，好饿。水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食欲，我要吃东西，我好想吃东西。
我清楚的感觉到厌恶的目光渐渐增多，但是这里不是孤儿院，这里，是雨盟，是杀手组织。但是我看不到他们，因为他们不比我好多少，有的甚至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
三步远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三千里。当我攀上他的膝盖，他手中的馒头只剩下小半个，但是这丝毫不影响我争夺的欲望。我握紧他的手腕，低头在馒头上咬了一口。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在那间屋子里，我是第一个在别人吃东西时还去抢的。
他也许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我咽下那口馒头，咳嗽了两声，他才挥出拳头打在我的脸上。我瘫倒在地上，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脸上，很快，铺天盖地的拳头落了下来。
每个人都有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有些人认为自己是善的，但却总在关键时候做出最恶的事。
当我手握银簪刺向他的脖颈时，他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他的嘴里塞满了还来不及下咽的馒头。一种温热的液体顺着簪子滴落在我脸上，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引起了骚动，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就像灵魂终于脱离了身体，成为了黑暗的一份子。
骑坐在我身上的男孩惊诧的看着我，所有依靠在墙边和角落里的孩子们也惊诧的看着我，忽然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隐约看见有些人站了起来，有些人走了过来，有一只温暖的手抓住我的手帮我把簪子拔了出来。鲜血喷薄而出，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已经记不起那个男孩长什么样子，我也忘了是谁帮我拔出的簪子。那天醒来后，我躺在屋子中央，身边放着一碗粥和一碟青菜，墙边坐着六个比我大些的孩子，他们都死死的盯着我，而我却一个都不认识。现在想想，阿奕也许就是六人中的一个。
没有人向我解释发生了什么，当我端起粥一饮而尽时，嘴里却泛着鲜血的腥咸，而那时的我，根本没有力气去在意。直到第二天，更加血腥的一幕清晰的在眼前上演，我才意识到，我杀了人。
一股凉意瞬间传遍全身，我不由自主的蹲了下来。腿上的酸痛提醒我，我已经走了很远。抬头看看四周，都是石垣小巷，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我还没有走出京城。
我疲惫地跌坐在地上，手中仿佛还拿着那把小匕首，我将头埋在膝盖里，闭上眼睛，又陷入了那抹不去的幽暗。
当那道石门被打开时，当不算明亮但很刺眼的光线照进来时，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立即站了起来，手中紧紧的握着匕首，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他们睥睨的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回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四个馒头。
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人，不自觉的站了起来。这是真的吗？不是我看错了吗？不是一个馒头，而是四个！当我还未来得及弄明白，他们就已经战做一团，血光飞溅，呼叫连天。我被这一幕弄得目瞪口呆，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小小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其他人刺着。他们的眼神泛着毫无掩饰的仇恨与杀意，他们的动作像是未开化的原始人，他们像一群野兽，他们像魔鬼附体。
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一刻我希望他们能将我遗忘。
厮杀结束了，地上倒着两个孩子，我分不清他们是男是女，因为他们的脸都被披散的长发遮盖着，他们的身体都是那么的瘦弱，他们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了。而另外四个孩子也是伤痕累累，他们各自从盘子里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那个蒙面人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走到我身边递给了我，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我惊恐的看着手中血淋淋的匕首，渐渐握紧，手心里本已干涸的血渍，再一次湿润了起来。
那时的我，害怕生，更怕死。杀人成了我的饭前祷告，匕首成了我人生的画笔，而鲜血成了唯一的颜色。
我抬起头，看看自己的手心，比那时稍大的手，依旧柔嫩的皮肤，相同的纹路里有别人看不见的鲜血。那是恶魔的记号，永远都洗不掉。
抽出袖中的匕首，陌生而又熟悉的匕首，清晰的磨痕说明它还未开锋。真好，它比我干净。可又能干净几时呢？注定要为杀人而存在，迟早是要沾血的。
轻轻掀起左手的衣袖，光滑嫩白的手臂，没有一丝伤痕。这里曾是我自虐的场所，也只有我才记得，这里曾经布满了浅浅的刀痕。
我拿起匕首，向手臂上划去，鲜血在藕臂上蔓延开来，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地窖，那个专属于我的角落。我闭上眼回想着，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是否真的有阿奕的身影，然而我真的没一点印象。
阿奕，你现在是否在后悔那时暗自保护我？你是否在后悔那时没有杀了我？
阿奕，我好后悔那时我没有选择死。我摇头苦笑，这些在心底的话我竟然说给了阿奕，如果真的被他听到，他一定要笑死了吧，他一定会欢欣鼓舞吧！
阿奕，我输了，战斗还没有开始，我就已经输了。其实你根本不必做什么，我就已经很痛苦了，难道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