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迷离岛,有一种凄丽的美。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在暮色里奔跑,风吹起她的长发,掀起她的衣衫,修长美好的身段透着无言的悲凉。
虽然她早已隐约模糊地感觉到南宫望对自己不一般的感情,他那常常不经意流露热忱的碧眸,不自觉对她绽放的笑颜,还有那一晚的曲子凤求凰,都那么明白袒露了他对她的心。
原以为,他所有的情意,会在见到她真实的容貌时,烟消云散。她从不曾想过,会有一个人可以不顾这张脸爱上她。
是的,曾经她以为白念宋可以不介意她的脸,可以忽略她那么明显的缺陷关心她爱护她,每当她想起玉龙雪山雪崩时,他急痛惊怒的呼唤,还有雪流中他依稀纵身跃下的身影,她都不能相信,被南宫望带回迷离岛的神医,就是当日奋不顾身救她的白念宋。
只是,怎么说服自己?当她发现在江湖上散布灵山老人和兰欣师徒拥有宝藏的消息的,就是死而复生的白念宋;当她发现,再次重逢时,那一双温情不再的桃花眼,还有他眼中不可忽略的冰冷和陌生;当她发现,他身边已有一个美丽可人的女子,……她怎么来说服自己,昔日的一切不是一场骗局一个圈套?
心痛莫名,失落无限,便是她轻信的代价!
她还会相信谁?师父的惨痛教训在今日无比鲜明的浮现在脑海,难道自己一定要步师父后尘,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之后,才肯醒悟吗?
没有人可以再骗取她的感情,她的心,就算拿真心来换也不行。她早已明白,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缕柔情,因着白念宋无情的欺骗,已灰飞烟灭,无处可觅。
更冷漠的心,更坚硬的壳,更……坚强的她,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再伤害她。可是,为什么,在刚刚面对南宫望的那一刻,为什么会发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脆弱?为什么,望着那双诚恳深情的碧眸,心中第一个浮现的却是那双桃花眼?为什么,那双温暖不再的桃花眼,轻易便将自己击溃?
为什么,当自己对南宫望说这一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时候,这一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只为不想承认,心底那一个无法抹去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无数次告诉自己,那双桃花眼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是我的依恋,可自己,依然无法做到?
兰天弃发丝凌乱,一边奔跑一边质问着自己,泪似已流干,只余美目哀恸。她连面纱也没有再覆起,仿佛她已不再在乎别人恐惧仇视的目光,仿佛这世界已没有什么是她可在乎的,“如果我已失去了那双桃花眼中的温暖,我还会在乎失去什么?”
仿佛被南宫望的情真意切所刺激,兰天弃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暴发。她一路狂奔,自己一路上不断引起的孩童恐惧的哭声,大人尖锐的惊呼,甚至试图对她的拦截,她都不予理会,只是奔跑着,……没有方向。
当她意识稍有清明时,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冷菊苑。她抬脚刚踏进冷菊苑门口,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你……”,对方刚欲开口呵斥,却猛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纤手指着兰天弃可怕的脸,说话也已不连贯,“你,你……”。
此人正是瑶琴,她目露恐惧,语不成调,忽地又是一声惊呼,“你,你是兰姑娘?”望着那双带着戒备的依稀熟悉的美目,不觉试探问道:“是兰姑娘吗?”
“不错,正是我。”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瑶琴越发确定眼前这张可怖脸孔的主人真的是兰天弃。瑶琴何等聪明,微一思索已明白兰天弃之所以不以真面目示人,正是因为这张宛如地狱厉鬼般的脸庞。
瑶琴反应极快,立时恢复了镇定,甚至还面带从容的微笑,“原来是兰姑娘,瑶琴一时未认出,还请兰姑娘恕罪。”
兰天弃美目闪过诧异,冷冷道:“现在我可以回房了吧?”
瑶琴慌忙让开,“兰姑娘请,瑶琴随后就去伺候。”
一阵轻风掠过,兰天弃已从瑶琴面前消失,只留瑶琴怔立原地,美目带着震惊和迷惘,呆呆想到:“若是知道兰姑娘这般模样,不知少主他……”
××××××
南宫望横身仰躺在草地之上,草地上尚有兰天弃的体温,可是她离他却如此之远,那无法企及的距离,宛如海市蜃楼一般,可望而不可及。
她点头答应摘下面纱那一霎的喜悦,依然如此分明,仿佛借此她就接受了自己。待得见到那张可怖的脸,虽然令得他意外,可并没有吓倒他。
现在想来,如果在他爱上她之前,发现她的这张脸,也许他不会再看这样丑陋的女子一眼;可是,在他爱上她以后,他看到的不仅是她丑陋中透着不祥的脸,还有她愈加分明的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不仅是她宛如人间珍品的完好的半张脸,还有她精致无比的五官,以及她眼中的戒备和冷淡。
这样的戒备和冷淡使得他的心莫名一痛,还有一丝不甘,所以他竭力掩饰心中的惊讶,只想表达自己满腔涌动的情意。他爱的这样苦,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打动她,所以,当他见到她的真面目时,他没有失望,反而有种欣喜若狂: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爱上这样的她,俘获她的芳心,有什么不可能?
偏偏她是这么绝情,绝情的话语,绝情的背影,伤他,这么深。
最受伤的,仿佛还是他的自尊。当他为了她克服自己因暗疾而生的心魔之后,他几乎已经是完美的了。无论家世容貌,武功心志,都已无可挑剔,足可匹配天下最美丽最尊贵的女子,可是丑陋如她,自己一片真心却被无情拒绝。
真想,就此将她放下,不要说她这样的女子,就算比她好上百倍千倍万倍的女子,自己也是信手招来,随手抛去,为什么偏要恋着她?
可是,那双似曾相识的清冷眼眸,那淡雅如兰冷傲如菊的气质,那举手投足间的神秘感,总是令自己欲罢不能。
她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无论是她的武功,她的书法,还是她的琴艺。看着她的眼神,他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那首凤求凰。
知音难寻,佳偶难觅,他早就知道,容貌并不是他最在乎的。要说美貌,天下有谁能美过他?可是美,并没有带给他快乐,如果可以,他愿用这张脸,换取娘的慈爱,换取心的不再孤寂。
他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人有着一双与娘亲如此相似的眼神,仿佛看淡一切漠视一切,却又隐藏那么深刻真切的悲哀和寂寞。只这一双眼便将他深深吸引,读懂这双眼里的一切情感,让这双眼充满幸福和爱,是他从小就有的愿望,也许,只有她,能让他的愿望实现。
怎么能将她放弃?虽然娘极力反对,虽然她无情拒绝。
她说,她不会爱上任何人,可是他有一种直觉,那种陷入爱情里的敏感的心告诉他,她在说谎。她纷落的眼泪,她悲痛欲绝的哭泣,还有她躲闪的眼神,使得他明白,她心底有一个隐藏的秘密,也许那就是她拒绝自己的原因。
“是不是她的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是不是,那个人就是圣手佛心?”想起她对神医那奇怪的表现,南宫望握紧修长的双手,眸中杀机横溢,“他日我便杀了他,看你如何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