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万籁俱静。只听波涛声声,连拍打海岸的动作也十分轻柔,仿佛怕惊动了夜的沉寂。迷离岛也似躺在大海的臂弯憩息,岛上灯火几乎都已熄灭,黑暗里,清凉的风掠过,不觉冷清,只有安宁。
冷菊苑内,一盏孤灯未眠,一个朦胧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之上,虽然只是一个侧面剪影,那优雅的姿态和完美的轮廓已叫人心惊。
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一个窈窕的人影来到屋前,“吱呀”一声推开屋门,瑶琴的声音旋即传来,“少主,都安排妥帖了。适才奴婢经过兰姑娘屋前,见她屋内已熄灯,想是已经睡了。”
“哦,”低头沉思的南宫望淡淡应了声,仿佛被打断了思绪,“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少主,”瑶琴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问菊亭那里,可要奴婢伺候吗?”
“不用了,”南宫望似乎有些不耐烦,“我一个人清净。”
“是。”瑶琴欲言又止,终于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月儿升上中天,夜,更深了。冷菊苑内一处高耸的假山所在,飘逸着一股醉人的清香。月色之下,只见湖石堆砌的假山气势雄浑,奇峰怪石,玲珑剔透。假山上溪涧泉流,迂回于洞壑峰峦之间,隐约于林木之中,藏尾于山石洞穴,变幻幽深,曲折丰富。更有一道清泉从山顶飞瀑而下,如琴鸣山谷,清脆悦耳,最终注入山脚一汪水潭之内,水潭馨香氤氲,雾气缭绕。如果走近,会发现有丝丝寒气从水潭内逸出,纵暑天也寒气逼人。原来是从假山上奔泻而下的泉水有古怪,此处有一个泉眼,终年流出汩汩的泉水,虽然迷离岛四季如春,气候宜人,泉水却冰寒彻骨,乃至假山这一片区域常年低温,远低于岛上别处温度。
南宫望酷爱菊。虽然在迷离岛常温之下,各色ju花也会争奇斗艳,但他却不喜。他总是说,只有于秋寒之际怒放的菊才最具动人之姿。不经霜寒的ju花,便不能算是真正有傲骨的菊,便如没有个性的美人,虽然美丽,却少了几分气质和魅力。也正因如此,他对广州ju花展上所见的ju花不屑一顾。
迷离岛温度比起广州城只高不低,原本培育不出南宫望喜欢的ju花。恰好此处有一口冷泉,使得此处温度宛如中原秋冬之际,可令ju花四时不绝,南宫望便居住此处,种植了许多ju花,而冷菊苑也是由此得名。
此刻但见月光之下,各种ju花盛开,如有爱菊之人,便会认出这些ju花皆是名贵品种,没有一株凡品。
那些枝条绿色粗壮,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拥抱的正是ju花家族中不可多得的珍品绿牡丹;那些花色浓绿晶莹,绿中透白,花形丰满大轮,花瓣稍下垂,瓣端有勾环卷曲,似朵朵彩云漫舞,又如绿波仙子凌空飘舞的正是绿云;还有那些花色紫中透墨,黄色花心外露,犹如墨色荷花亭亭站立的确实墨荷;至于那些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花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展翅,近中部花瓣向内抱卷,以似凤凰朗朗起舞,宛如凤凰展翅般妙容美姿的叫凤凰振羽。如此名菊会聚一处,月色之下分外清妍淡雅,风姿绰约。
假山还有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六角凉亭,此刻凉亭内站立一人,痴痴望着月光下的ju花,自语道:“她既精通书法,想必也会琴艺之道,今晚我以琴传情,她可会明白我的痴情?唉,虽未见她芳容,可她那人淡如菊的气质,就令我倾倒,我这一片痴心,可有回报?”
人影默然半晌,又仰天长叹,最终在凉亭一具古琴前坐下,修长白皙手指轻抚,优美的琴音顿时在月光里流泻。
似乎因为是在迷离岛的第一个夜晚,兰天弃睡得不甚安稳,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耳际传来琴音,那动人的旋律令得她睡意全消,不由在黑暗里张大了眼睛。
只听一个清朗浑厚的嗓音幽幽唱着: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司马相如:《凤求凰》)
正如南宫望猜测的那样,兰天弃虽然出身山野,却对琴棋书画极有天分,因为灵山老人的祖先乃是出身青楼的梁红玉,身为青楼红牌,梁红玉的琴棋书画之艺自然精湛,她留给后人不止是宝藏和武功秘笈,连许多名人书法字画和古曲名舞也一并传了下来。兰欣对这些虽然没有多大兴趣,但见兰天弃自幼对此喜爱异常,也没有阻止她学习,而兰天弃虽然没有名师指导,却很有天赋,居然对琴棋书画之道皆有小成。
此刻兰天弃听到琴音歌声于风中飘来,只觉音色流亮,感情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mian,于月夜听来,更觉清新明快和旖ni绵邈。歌声仿佛在倾诉,芸芸人海,知音难觅佳偶难得的惆怅;既遇佳人情投意合,便约于半夜幽会的大胆炽烈;还有不要独自远走高飞,徒然为你感念相思而悲伤的叮咛。歌声中饱含的情意,无限的倾慕和热烈的追求之意,兰天弃听得分明,“莫非是南宫望在弹唱?这般露骨轻狂,”兰天弃心下忽然生出薄怒,不由手抚面纱,冷冷一笑,“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