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日子,对孟汝曦来说,其实挺无聊。
磨不过母亲,便硬着头皮去方家见一次方老夫人,看起来不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估摸着也就是这天气闷热,又不愿走动给憋出来的。所谓方老夫人,其实也不过三十几岁,所谓老,也只是与汝曦现在还稍显稚嫩的脸相对。
“曦儿,你瘦了许多。”方老夫人拉着孟汝曦的手,眼中的疼惜不是装的,但汝曦却觉得并不感动。
“在外总归没有家里好。”孟汝曦拿过一旁丫头手中的凉茶,喂着方老夫人,“莲姨,这日头大虽大,但您还是该出去走动走动,傍晚没日头便可去了,这日日闷在屋里,不病了才怪。”
“哎,还是曦儿体恤我这老太婆。”方老夫人脸色浮现一丝笑意,“可是你看,这谁愿意陪我到处走呀?”
孟汝曦嫣然一笑,“莲姨,您看,您不是有两个媳妇么,不都能陪您走走?何况这云慧有了身孕,也该多动动,你们婆媳两个不正好?”
“就她?我是不指望她孝敬我,只希望她早日生个孙子给我便是了。”提到沈云慧,方老夫人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娇生惯养的,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上了天了,哪将我这婆婆放在眼里?”
“孕妇不都是这样么,当初我大嫂也没少跟我哥闹脾气。”孟汝曦心中闪过一丝冷笑,但并未表现在脸上,“莲姨您自个儿总是明白的。”
“唉,若她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这一回,对于两名媳妇早没了当初的袒护,方老夫人只是充满希望的看着孟汝曦,“等你及笄,嫁进来,有你作陪,我身子必定能好起来,再等你生个嫡孙,我也算是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了!”
“莲姨,怎么就非是我生的,才对得起方家?云慧这就快给您,给方家生个长孙了么。”孟汝曦轻笑,让她嫁给方璃堂再生个孙子?这方老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的还真响。进门至今,只字不提她逃婚之事,再一个劲地说她的好,长孙嫡孙分的清楚,恐怕也是为了稳住她。
“那哪能一样!?”果然,方老夫人有些急了,“曦儿,你要记住,你从两年前与璃堂订下亲事起,你就是未来的方夫人,易龙山庄的庄主夫人,璃堂的正妻!这云慧和小蝶虽说是平妻,但其实就是个妾,当初璃堂先娶她们进门也是无奈,莲姨知道你为这事怪莲姨,怪璃堂呢!可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该消气了!云慧不论生的是男是女,虽是长孙,但就是庶子,将来顶多分些田地。唯有你与璃堂的孩子,才是易龙山庄的未来少庄主,我们方家的嫡子!这百年基业,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孟汝曦苦笑,什么正妻嫡子,她都不在乎。虽说现在明白方璃堂为了家业有自己的苦衷,并不像先前那样排斥他,但背叛就是背叛了,他已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爹,便与她再无干系。只是这话,不能说给方老夫人听,唯有和方璃堂细细沟通才行。
“呦,妹妹,今儿可总算有空来这儿了。”正想着,便听见沈云慧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转过身,沈云慧像是炫耀似的,挺着个不算太大的肚子,却煞有其事地扶着腰,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进了屋。
“云表姐。”孟汝曦淡淡应了声。先前见到沈云慧时,还不知道她原来还是自个儿的表姐,现在见到了,便叫了声算是应付。
如今的沈云慧已不再像初见时还有些只能,许是做了母亲,又比孟汝曦年长些,已俨然是个小妇人了。
“云慧,你不在屋里歇着,跑这来做什么?”方老夫人有些不悦,现在这沈云慧仗着有了身孕,到哪都叫人伺候着,瞧她挺着肚子的样子,心里竟也是不悦,好似就她怀过孕似的样子。真不知,当初怎么就会觉得她聪明伶俐。
“这不是听说妹妹回来了么。”沈云慧无视方老夫人的不悦,看向孟汝曦,“曦儿,你在长安呆了这么久时间,怎么还回来了?也不给我们带些礼物回来。”
“回来的急,便忘了。”孟汝曦也同样无视沈云慧的话中有话,道:“反正表姐不也去过长安,也知道长安就那么回事了。”
沈云慧瞥了眼孟汝曦,大半年不见,这丫头竟是长得越发水灵,许是在外日子苦,消瘦了些,却倒衬得那双大眼明媚动人,自己虽说有了身孕,却实实在在地胖了好多,这脸都大了,腰也没了,等生了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原本想着姚蝶不算什么,毕竟自己有孩子,可以引得方璃堂日日来她院子了;可如今,这孟汝曦回来了,心里明白得很,即便有孩子,也抵不过孟汝曦的一句话,这便又想起新婚之夜所受的委屈,心中便是恼火,道:“也是,长安可真是什么都好,就连个奴才都能比得上这洛阳的戏子好看了。是吧汝曦,你与那贱奴才,可过得好?”
“云慧!你在说什么!”见沈云慧莫名其妙地说着这般无理的话,方老夫人便低声斥责着。
见沈云慧提到滕旭尧,孟汝曦心中一跳,可接着便听到沈云慧这样说旭尧,便有些恼怒,便放下脸,:“表姐,他有名有姓,还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哼,孟汝曦,我这有了身孕你都不气,却为了一个奴才的名字动气,着实让人浮想呢。”沈云慧见孟汝曦脸色不好,便心中窃笑,转而对方老夫人说道:“婆婆,您可不知道呢,当初我与璃堂一道去长安,可是碰见汝曦的呢。她呀,与一个身份低下的奴才眉来眼去的,还动手动脚,真是没点自觉!”
“云慧,你该回房休息了。”孟汝曦正想反驳,却见方璃堂已在门外,低声命令沈云慧。不错,是命令,虽然方璃堂此刻脸色正常,与其也还是那般温柔,但她已明显感觉到方璃堂的不悦,同样的,沈云慧也感觉到了。
“相公!你回来啦!”沈云慧从椅子上站起,便向方璃堂靠去。
“回屋去。”扶着沈云慧,方璃堂依旧低声命令。
这一回,沈云慧不敢再多说,便娇滴滴地道:“那……那你可要记得来看我与孩儿啊。”
方璃堂点了点头,便招呼两个丫头将沈云慧送回去。进屋便走至方老夫人身旁:“娘,您别听云慧乱说。那人我也认识,是侯府的骑奴,那日是元宵灯会,一群人一道去玩罢了。”
“我知道,我知道,曦儿做事有分寸的。”心中的一丝疑惑,因方璃堂的安抚而退去,方老夫人便扬起笑容。
“娘,您好好歇着,我和曦儿出去走走。”替方老夫人放好枕头,示意一旁的丫头过去服侍,方璃堂便与孟汝曦一道退了出去。
见两人一道出门,没有间隙的样子,方老夫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便躺在床上安心地睡去。
孟汝曦却心中有些毛,在她印象里,方璃堂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不似滕旭尧的胆大心细,也不似刘彻的桀骜不驯,方璃堂一直就是这么温和,即便当初在园中里相遇的那次不悦也只是片刻;他对沈云慧和姚蝶也是那般温柔体贴,但方才,不过是稍微加重了点口气,便让沈云慧那般惊恐,究竟是沈云慧做了什么,还是方璃堂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令沈云慧又爱又怕呢?
“你在想什么?”方璃堂低低地,温和的嗓音在孟汝曦耳边响起,将孟汝曦给拉回了神。
“没什么,只是想着,过去我们也曾这样在这花园里走着。”孟汝曦低低一笑。
这话是真的,脑子里却是有着这样一幅画面,她与方璃堂一道在这院子里赏花看书,只是与现在这样的生分不同,记忆力的方璃堂与孟汝曦,曾在这个院子里,牵着手,相互深情地对望,方璃堂的样子是记不清了,但孟汝曦看着方璃堂的那份爱慕与羞涩却是那样清晰。
方璃堂挺下了步子,脸色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曦儿,我很开心,你又回来了。”
孟汝曦看着阳光下的方璃堂,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细细地打量方璃堂。他似乎很喜欢白色的衣裳,一身白色蟒缎绣袍,玉冠束发,腰间系着一条简单的牛皮腰带,脚蹬长靴,瘦削的身子依旧笔直挺拔,眼中满是柔情,五官分明却棱角温和,他确实是个挺好看的男人。孟汝曦只能这么形容,毕竟她见的过的男人不算太多,要对比也就那么几个。方璃堂,也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有极好的家世,又年轻有为,样貌俊秀,有礼有节,如果没有那一场荒谬的婚礼,或许她确实可以试着爱上这样一个难得的绝佳男人。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