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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粗柳簸箕细柳斗

边塞的大漠里行着一支庞大的商队,这支商队在河定府城门口集合之后,由当地的官府派送了二十来名武师护送着赶往明城。

塞外特有的荒凉里只听到商队车马的转轴一圈圈碾过沙尘的声音,很少有人说话,寂静的防备里头还有驼队深沉的驼铃声。商队的驼铃造的与别的不同,大多数驼铃都是银的或者是铜的铃铛,商队里的驼铃却是用青瓷所做,被浓厚的风一吹,似远古的埙发出低沉连续的铃声,难以成调,但聊解寂寞。商队用的最多的还是骡马,骡马在队伍里头跑的极快,却又不似骆驼那样价格不菲,脖子上头多戴着青铜的响铜,头一甩风一吹,清音阵阵能传出老远去。

大伙儿昨儿一早出城的时候还都心惊胆颤地,不过这会儿眼看就要走出沙漠,心里头都稍稍地放松了一些。前面已经影影绰绰都能看到通往明城的官道,虽然离的还老远,看过去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轮廓,但是队伍里还是发出一阵踏实的喟叹之声。大漠里头最近马匪闹的极凶,这帮马匪并非是大明人,多数不懂汉话,且又没有据点,碰上商队二话不说提刀就砍,看到值钱的就抢,有时候队伍里有姑娘的连带姑娘一起抢走,手法极为暴戾凶残,在当地的商人圈子里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不过凡事忧愁的似乎就只有大人们,队伍里有几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孩子,他们可不懂大人们到底为什么忧心忡忡,眼见沙漠边儿上一处打着旗号的酒家都兴奋地拍着手欢叫起来,赶了整夜的路,可算走出这荒凉的沙漠了!

那桩酒家在沙漠边儿上具体已经做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可能从掌柜的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这儿做起了买卖,不少商队出了沙漠都爱先休整个把时辰,上酒家里去小憩,一来缓解平息掉从沙漠里染上的寂寞、二来这酒家酿出来的酒确实算得一宝!

一辆戴着铜铃的骡马车上坐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队伍里头就数她嗓门儿最大,她一打瞧见酒家的旗号就拍着手叫赶车的小男孩儿,“庞都、庞都!快点儿,往前赶!”

被叫庞都的小男孩儿年纪约摸只有十四五的样子,体格长的倒比同龄孩子都要彪悍一些,高头大马地,扬着手里的鞭子回头问,“小姐,眼看就到了,不要急。”

小姑娘跟他年纪相仿,神色里头无不透着股傲慢,眼睛一瞪站起来就急了,指着远远儿地走在商队前头的两匹大马叫,“赶上他们!”

她这么一叫不少人都下意识去看,前面有两匹马并肩而行,马上人穿着绛红的衣衫,围着同样颜色的防风纱巾,黑发随风轻摆。虽然都只有个背影,不过看起来体格清瘦挺拔,似乎是练家子。商队里的武师可都看出来了,这沙漠是河定府通往明城的唯一通道,这俩人明显也是从河定府出来的,但是他们一路上竟都没有发现他们,只能说明,他们一早便在路上,跟商队一样赶了一夜的路才到的这里。不过俩人虽然都坐在马背上,但看那两匹马依然箭步如飞,丝毫没有体乏的迹象,跟商队里赶了整夜路的骆驼和骡马可完全不同。俗话说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两匹马过后的脚印,浅浅地印在沙地之上,这两匹马无可厚非都是神驹,但这两人的爱马之心怕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庞都一听他家小姐要他赶上去,扬了手中的鞭子马车刚一往前蹿,前面其中一人却是猛地一回头,眼神望向他们。小姑娘瞅着那人的眼睛就是一愣,他的防风纱巾极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外头。小姑娘看呆了,心说从没见过这样漂亮一双眼,清秀明亮,仿佛能够看穿人心似地。那人也呆住了,不过他看的是小姑娘背后远远扬起来的沙尘。

“哎呀!是马匪!马匪来啦!”商队里头也有人发觉了不对,回头一望,远远的沙尘滚动向商队愈袭愈近。瞬间人马大乱,骆驼和骡马被这气氛一吓都惊的不轻,嘶鸣着在原地打转,死活不走了。

庞都来回抽了拉着他马车的骡马好几鞭子,骡马后蹄一蹬扬起一阵沙子往他脸上直扑!马车上头站着的小姑娘没防备在车厢里头来回滚了两滚,额头都磕青了!

随队伍而行的武师们原本只当这批马匪人数不多,不过远见马匪们竟然放起了黄烟,心头都是一凛,等到看清楚马匪的样子,都吓呆了,百来十号异帮莽汉骑着大马挥着刀就朝商队冲过来!

秦景石见伽罗朝他眉毛一挑,扬着手里头的鞭在马背上轻轻一踏就蹿了出去,微微叹气,原本好好的一场二人行叫破坏了!他也不下马,只是轻轻地拽着青青脖子上头的缰绳远远看。

马车上头的小姑娘好不容易扒着车窗靠稳定了,听见外头声势吓人,忍不住撩着帘子往外看,却见眼前人影一晃,一个好听的声音道:“都别慌,守好队伍。”

庞都见他像是要向马匪们冲过去,赶紧叫他,“哎呀,你别去!危险!”他也不知道那人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黑长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人已经扬着长鞭瞬间蹿出老远!他手里的长鞭通体银白,鞭身上微微有些倒刺的银钩子,极小、极利。

伽罗冲到马匪的队伍里头扬起长鞭就抽,那帮马匪们都没想到会有人直当当面对面跑到他们队伍里头来厮杀,愣神之间马匪队伍里头已经是血光四溅,马匪浩大的声势被哀嚎所取代,个个捂着脸摔下马往回跑。。。。。。

商队里头的人都看呆了,远远的只见一抹绛红动作利落地在马匪队伍里来回穿梭,手里头的长鞭在大漠的日头底下闪着寒光,血色染红了好大一片沙漠。。。。。。

约摸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大漠上已经连一个马匪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暗红湿透的沙丘和满沙丘被打伤了的马匹。

小姑娘捂着磕的青紫的额头突然一指前面的酒家,叫还没有回神的庞都,“在那儿!”商队里的人都赶紧去看,就见那年轻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又跑回了他自己的马背之上,拿一只帕子擦着鞭子染上的血污,转头和旁边那个穿着同样绛红衣裳的人说话。

伽罗瞅着被秦景石包成布条状挂在马脖子上的摧湛,“唔,这倒真是麻烦,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西域人称‘邪神’,不过自然是有你的道理在。要是真遇上什么了不得的人,我打不过了可怎么办。”

秦景石笑着抬手将他的面纱紧了紧,“干什么放走那些马匪?”

伽罗眨着眼睛笑,“防患于未然嘛,说不准他们要找的东西也是我们要找的。”

酒庄的老板娘扭着腰站在大门口,见远远行来一队人马,高兴地直冲里头叫,“哎呀!快准备准备,可算是来人啦!”队伍打头的就是两匹枣红的大马,马背上两个人都围着防风纱巾,老板娘笑着走上前去帮着俩人栓在门口的马棚里,又叫伙计抱来了料草喂马,等回过头,就见那俩年轻人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都看着她。老板娘忍不住就心头一颤,红着脸把俩人往大堂里头请。

露着一双桃花眼的声音有些冰冷,“有水么?”

老板娘赶紧点头,“有的有的,就在后院。”俩年轻人冲她点点头就往后院走了,老板娘忍不住就闪了下神,心说这俩人不知道到底长的怎么样,眼睛倒是正经的好看!外头伙计已经接下了商队往里头请,庞都被他那个小姐拽着打头冲了进来,小姑娘嗓子脆生生地问老板娘,“他呢?”

老板娘下意识就想起那两双好看的眼,抬手指后院,小姑娘一溜风就跑了进去。老板娘迎着商队里头的人,心说那俩人要不就是长的实在丑、要不就极好看,再要不就是低调的不想惹麻烦的。她慌里慌张地忍不住也想跟着小姑娘往后跑去看,那俩人肯定是洗脸去了,能看到长什么模样!

商队里不少人都是认识老板娘的,见她有些神不守舍,都乐呵呵地跟她开些荤笑话,老板娘倒也不气,手里头端着酒杯敞开了跟他们说笑,不一会儿就喝的两颊绯红,露出来的白白的胸脯上头也染了粉色。酒庄里头顿时间笑语阵阵,透着股熟识的热络。

小姑娘跑到后院,就见那俩人背对着她站在一只水潭前头正在打水洗脸,她悄悄地踮着脚尖走过去,想绕到他们前头看清楚模样。庞都紧紧地跟在她后头,心里头也挺紧张的,刚才那人出手就解决了恶名昭著的沙漠马匪,功夫好的叫他敬佩!俩人贴着墙刚走了两步,面前无端端一阵疾风打着脸就吹了过来,庞都吓的赶紧把他家小姐往背后一藏,内功极浓厚的人才能够瞬间发出如此浓厚的掌力!小姑娘小风吹的眼睛一眯,等再睁开眼,那阵风已经过了,原本还在洗脸的俩人已经围好了长长的纱巾往大堂里走。

秦景石特意挑了个面墙的位置,拉着伽罗往下一坐,跟老板娘要了两碗炸酱面。老板娘笑眯眯地边叫边往厨房走,“两碗大碗炸酱面!”不一会儿,就有伙计端来了两碗面来放在俩人面前的桌子上。旁边桌子上坐着刚才那个小姑娘和庞都,俩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虎视眈眈地瞅着伽罗和秦景石将脸上的防风纱巾摘下来,软软的纱巾垂在肩膀上,露出俩人好看的面容,后头赶着来送茶水的老板娘也瞅了个正着,手里头的茶壶险些都摔了!

伽罗一伸手将老板娘掉到半空的茶壶接了放回桌子上,跟秦景石俩人闷头吃面。老板娘站在旁边儿呆呆地看,来来往往的客人她见多了,大都是赶了长时间的路从沙漠里头跟逃难似地出来的人,见着吃的个个狼吞虎咽好一顿风卷残云。这俩人倒是不慌不忙地,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吃面,样子从容优雅叫人看着极为舒心的样子,伽罗觉得味道不错,连碗里的汤也都喝了,等一碗面吃完,见老板娘还站在旁边儿,忍不住就道:“老板娘,好吃是好吃,可是再多一碗我也吃不下去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旁边几桌上头的人都逗乐了,心说这小伙子看起来俊俏精神,说起话来也逗人,忍不住都笑那老板娘,“婆娘,你别是看上人家了吧?这女人到了三十如狼的年纪一般人可是招架不住,你别吓坏人家!”

老板娘随手捏了只酒杯将酒往口里一送,嗔怪着跟他们又闹将起来,嘴里头还骂,“这么些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怎么下边通气儿的跟上面儿吃饭的像是长反了似地!”众人表面上虽然都轰笑一团,但还是忍不住都去注意伽罗和秦景石俩人,看起来都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也难怪老板娘会失神了,实在是长的出众!

秦景石见伽罗一杯茶下肚吃的舒服了,掏出银子来往桌上一搁,将俩人的面纱重新围上去拉着伽罗就出了门,众人听到外头两声洪亮的马鸣之声,接着马蹄踏踏地往官道上面走了。

跟庞都坐在一块儿的小姑娘啧啧称奇,“原来中原的男人长的真是这么好看!”庞都也摇头晃脑地傻乐呵,觉得今天真是长了不少见识,这时候旁边桌子上头一个人凑过来,笑嘻嘻地盯着那小姑娘瞧,“小丫头哪儿懂那么些!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啊!”

小姑娘脾气不好,一见那人长的大鼻头肥耳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拳头就冲那人挥过去,“本姑娘就看不顺眼像你这样的歪瓜裂枣儿!”

庞都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旁边儿不少人也都跟着起哄。那小姑娘高鼻子深眼窝,像是外邦人,性子泼泼辣辣二话不说就把刚才跟她搭话的那个踩在了脚底下,一撩裙摆凶巴巴地骂,“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说罢气哼哼地跑出去跳上车,还叫庞都,“快点儿!咱们追他们去!”

屋里头一众人面面相觑,见那人被个小姑娘揍了不怒反笑,都生奇,不过这人长的实在是太磕瘆,跳起来不理众人调侃,拍拍屁股上头的灰就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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