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美凤住着栋独立的小院子，就在西城门附近。院墙外头辟出来一栏花圃，里头种着一排湘妃竹，秋风微弱，沙沙作响。陆美凤取出钥匙来开了门，请两人进院子里坐着，自己进屋里取出来一个盒子，端着茶水和点心走出来。
“绍兴城外头有两座寺庙，一座清风寺一座华宝寺，秦公子该知道吧？”陆美凤给俩人烹了茶，问。
伽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清风寺应该说是已经不在了，被血洗了么！
秦景石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陆美凤笑，“寺里的问清大师可是个大好人，半个月前我上山去求平安，回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还不小心崴了脚，就是问清大师请一个小师傅送我回城的。不过么，那小师傅刚送我走到城外头，就看见赤焦带着两个随从从城里出来，见到清风寺的小和尚，就很高兴地说正好，不用再跑一趟了，就递了个布袋子给那小师傅，叫他务必带回去给问清大师。说完带着人就又回城了。”
“哦，有意思。”伽罗道：“夜深了还赶着要出城给问清大师送东西，可见这东西用的很急。你知不知道他送的是什么？”
陆美凤打开那个盒子给他们看，盒子里放着一颗红色的药丸，足有颗山楂那么大。陆美凤将丸子递给秦景石，道：“当时我心里也犯嘀咕，要说赤焦这人吧，就像是平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我也有点好奇。装作不小心撞了那个小师傅一下，他手里的袋子就掉地上了，滚出好几颗这么大的丸子，我就偷偷捡起来一颗带回来了。”
秦景石盯着那颗丸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于是丢给伽罗，“回去好好瞅瞅，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什么名堂。”
伽罗接过去放揣到怀里，问陆美凤，“你不止是给我们看这个吧？”
陆美凤看着他笑了笑，“聪明人说话果真爽快。我奇怪的就是啊，你看这赤焦一来，不但跟观澜山站到一边去打压伏虎堂，而且还尽可着跟寺庙打交道。我听说啊，他最近往华宝寺跑的也很是勤快，清风寺那边才出了事，别叫华宝寺也跟着遭殃吧？”
秦景石挑眉，“原来清风寺的事情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陆美凤点头，“天不亮官府就往城里头运尸体，好些个人死的都挺无辜的！衙门口现在肯定围着一堆人在领尸体呐！”
秦景石摇头，“我们一路进城好像并未听到太大动静。”
伽罗摇头，您老人家不是路过花街就是路过赌巷，上这些地方哪儿听的到这些事情？！
俩人别过陆美凤出门，找了个面摊子吃饭。
伽罗边吃边问秦景石，“等下往华宝寺一趟？”
秦景石点点头，“去看看也好，说不准还真有什么线索。”
“那去叫了黄环章一起吧。”伽罗皱皱眉，“叫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还真挺担心的。”
秦景石失笑，“你真当他糊涂么，他在赌坊这种地方混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有数儿呢。再说了，你不是已经悄悄在他身上放了些保命的东西？不要担心，就算吃点亏于他也是有利而无害的。”
伽罗手里挑着面，笑，“被你发现了啊！”
秦景石抬手一拍他的脑袋，“赶紧吃面！”
俩人吃了面就出城，往华宝寺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摊贩林立好不热闹。
伽罗跟在秦景石后头突然间问了一声，“不知道你心上人这时候吃饭了没啊！”
秦景石看他一眼，摇头笑，“嗯，吃了。他很爱吃的，尤其有时候看到些好吃的，路都走不动。”
伽罗心说秦景石的心上人莫不是个胖子？不过看以秦景石那种高眼光的话，就算胖一点，应该也还是挺好看的，像蝉衣那样么？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景石出声道：“你那心上人呢？”
伽罗赶紧摇头，“我没有心上人呢！怕陆姑娘追问才这么说的，她们姑娘家最爱问这种事情，还很爱刨根问底，我这么回答不是省事么！”
秦景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伽罗走着走着突然仰天长叹，“看来我也得赶紧加把劲儿了，你都有心上人了我还没有，吃亏！”
秦景石失笑，“又不沾你什么光，有什么吃亏不吃亏的！”
伽罗掏出腰间的软鞭，两只手里来回抛，状似不经意地问，“你都有心上人了，怎么整天还在外头瞎溜达，不用陪她？”
秦景石看了他一眼，笑，“没办法，他最近状况有些变化，这里跑那里跑的，我可不得跟着跑么！”
伽罗歪着头看路边的风景，不说话了。心里说不上来的有些不大痛快。
秦景石见他兴趣缺缺的样子，突然间也觉得很是无趣，心说这人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俩人心思各异出了城门往华宝寺走，没走多远迎面就碰到几个轿夫抬着顶轿子迎面走来，跟在轿子旁边一个小丫头满脸的怒气，嘴里头唠唠叨叨地念，“不就是个破寺庙嘛！哪家寺庙不迎神，不让去咱以后就都不来！咱们去城里的丰圆寺！”
轿子里头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就敢说道菩萨的不是！”
伽罗和秦景石对望一眼，走上前去，高声道：“前面可是从华宝寺回来的？”
那小丫头被妇人训了，满肚子的气没处撒，见前头俩人远远地问，就回道：“是啦是啦，要是去华宝寺的可别再往前走了，打道回府吧！那些和尚成批地往外撵人，不给进寺呐！”待走近了一眼看到是两个长相极为俊俏的公子哥儿，脸不自觉就红了起来，低着头不出声了。几个抬轿的轿夫看到了觉得有趣，低低笑起来。
这时候后面几个大婶儿也跟了上来，都在议论华宝寺往外撵人的事情。
“真的不给进啊？”伽罗不解，“怎么这寺里要做什么法事吗？”
“哪会呀！”一个大婶儿挎着一篮子的贡品高香，气道：“这华宝寺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我今儿还准备了这么些东西要去还愿，没进寺门就叫轰回来了！”
“一大早城里就传开了清风寺的事情，搅的我心里别提多乱了，就想进门去烧柱香那些和尚都不肯放我进去！”大婶儿们见是两个模样出众的少年来问，都争着将先前在华宝寺发生的事情讲给俩人听。
伽罗笑，“他不叫去就不去么，不是说城里头还有座丰圆寺，心诚神自通。在哪儿拜都是一样的。”
大婶儿们见伽罗不只人长的跟个小菩萨似的，说话还挺温柔和气，心里的气都消了大半，美滋滋地就先回城了，临走还不忘嘱咐俩人，“别去碰钉子啦！跟大婶儿去丰圆寺吧！”
伽罗笑着和秦景石别过这一行人，继续往华宝寺走。
伽罗看一眼秦景石，“你不开心？”
秦景石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开心的？”说着背过手往前走了。
伽罗闹了个无趣，耸耸肩，低声道：“有心上人了不起啊！”
秦景石突然回头，“原来你介意这个啊！”
伽罗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嘴快呢！
俩人赶到华宝寺门前，果真见寺前头冷冷清清的，连个过路的鸟儿都没有，寺门紧闭，寺里头的香火味淡淡飘出来，和着低沉的诵经声。
伽罗拉着秦景石就从外墙翻了进去，俩人见寺里头除了大殿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就翻上了大殿的屋顶，掀开几片瓦低头往里看。
大殿里，约摸着是满寺的僧人都聚到这里来了，乌压压的坐满了和尚。金身菩萨相前头坐了个胖墩墩的大和尚，胡子长长的又白又直，紧闭双目正带领着满殿的和尚诵经。
伽罗仔细听了听，“大悲咒啊！”
秦景石皱眉，“这帮和尚也真够无聊，真有什么苦难降临，岂是随便念两句经文就可以过去的？”
伽罗抬手拍他脑袋，“不要诋毁神明！小心遭报应！”
秦景石摸摸额头，“你还真打！”
伽罗笑，“经文么，引人向善，渡人顿悟，自然是好处多多的。”
秦景石好笑地看他，“好些个信佛信菩萨的可未必都是好人！”
伽罗一本正经地道：“我若向刀山，刀山自摧折。我若向火海．火海自枯灭。我若向地狱，地狱自消灭。我若向修罗，恶心自调伏。我若向畜生，自得大智慧。人人心里都住着一尊菩萨，是善是恶都只在一念之间。‘如是我闻’，这世上也有做坏事的好人，自然也有做好事的坏人，不能一概而论。”
秦景石见他诵那两句经文时候的样子，还真有那么半分小童子的风采，忍不住就又习惯性地抬手掐他的腮帮子，“我现在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叫整个华宝寺如临大敌？这和清风寺命案可有关联？跟那个送药给问清大师的赤焦又有没有关系？”
伽罗伸手从腰间的百宝袋里掏出两颗药丸，给秦景石塞一颗自己吃一颗，“等着吧，看这动静，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