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国皇城外的客栈里,掌柜照往常一样升起了满客的灯笼。起风了,黄沙吹打在于桓的金丝面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步履轻盈眨眼间便来到客栈门口挡住了掌柜正要合上的店门。
“客官,小店已满,还请别处去吧!”掌柜见眼前之人手握长剑,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客气地说道。
“我来找人。”于桓不由分说推门而入,掌柜见来者不善,也不敢阻拦,只悄悄地朝身后战战兢兢的小二递眼色,退到柜台后。
“可有五人一同入店?”于桓问道。
掌柜怕事,不敢说话。于桓拽出一个店小二,说道:“那五人住哪儿,你带路!”
小二战战兢兢地回头瞥了一眼掌柜的,声音颤抖地说道:“请…..请随…我上楼……”
于桓跟着小二来到楼上一间厢房。
“客官,就是这里,没事的话小的能不能先下去了?”
于桓挥了挥手,那小二一溜烟儿消失在楼道。
厢房里没有丝毫动静,于桓用力弹开房门,忽然一道寒光直扑面门而来,于桓轻轻一挥手中的长剑,只见一枚细长的飞镖被打落在地。
“左隐,多年不见,功力却大不如前了!”于桓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左隐等人从门后走出。
于桓打量着左隐身后四人,不禁冷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身后的人我都不认识了,我们一同出来的几个人,难道就只剩下我和你了?”
“换个地方说话!”左隐拉着于桓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客栈背后的小山丘上,放眼望去是夜色下肃穆的漠国皇城。
“你为何在此?”左隐问道,脸上的刀疤即使在夜色里,也异常显眼。
“你又为何在此?”于桓反问。
左隐有些不耐烦,“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无论我在哪里,都只是奉人之命而已。”
于桓笑而不语。
“倒是你,当初放你离去为何又回来?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你……”左隐有些担忧。
“我什么?除了这条命,他还有什么能拿走的?”于桓摘下面具,看着远方壮观的漠国城池,道:“江山,他得到了,但是野心却没有停止。这次前来,是要向你讨取一物。”
“何物?”左隐问道。
于桓回头看着左隐,那张脸已经让人忘了从前的样子,只有眼神还能瞧出是当年忠肝义胆的赵宣冷无异。
“乌-金-令-牌!”于桓一字一顿地说道。
“乌金令牌?你要它做什么?”左隐不解。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相信我,就将你们身上的令牌交给我,若你不愿,我也不会顾及从前的情义,乌金令牌我势在必得!”于桓神色坚定。
左隐轻轻叹了口气,“我与你本是兄弟,却以这样的局面重聚,究竟我们当初的选择是对还是错?”
“当初我们的国家战败灭亡,对于一个无国无家的人来说,希望比死亡更有价值,简志轩给了我们这个希望,或许一开始我们便陷入了他的阴谋之中,可是在希望和死亡面前,我们始终还是会权衡价值。”
左隐似乎被于桓的话深深触动,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放心,我不会与你为敌。乌金令牌我交给你,然后离开漠国。”
于桓拍了拍左隐的肩膀,说道:“多谢!不过你的任务失败简志轩必定不会放过你,不如不要回去,同我一起助太子夺回皇位!”
左隐摇了摇头,道:“杀手最重要的信条,就是忠诚!既然一开始选择了他,就算是错,也要错下去,一条命而已,左隐无牵无挂,无须在意。”
风沙越来越大,在两人中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黄沙迷眼,但是于桓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明净,他之所以胸有成竹地独自前来,也是源自对左隐的了解,他的忠义绝不逊于于桓。
五枚乌金令牌不用兵戎相见便已尽数回到于桓手中,夜色下,乌金令牌闪着寒光,黑色牌身一丝丝一缕缕地向外透着诡秘,像是要吞噬掉人的魂魄,于桓出神地盯着手中的乌金令牌,只觉得有些头晕,仿佛再看下去,就会被这诡异的乌金吸食进去,他用力摇了摇头,将乌金令牌揣到怀中,朝乌哈王府走去。
简文珩来到漠国一事乌哈暂时隐瞒了下去,一来简志轩从未停止搜寻简文珩的踪迹,若是走漏了风声只怕会陷他于危境,二来自从昱国兵变的消息传到漠国,皇太后为防患于未然,大力排除素日反对女权之人,弄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连可汗也是虚其位不得谋其政。
简文珩已到漠国半月有余,却连可汗一面也未见上,正当众人百愁莫計之时,星辰与鬼仙来到漠国。
乌哈特地腾出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安置远方的客人,并吩咐下人不得打扰。鬼仙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衰老的容颜,尾随星辰出现在众人眼前。
琴颜一眼就认出那是师父,惊喜地迎了上去,却不慎将鬼仙的斗篷掀落。那一头耀眼的白发和苍老的面容与古稀之年的长者无异,琴颜与羽仙不敢置信地看着鬼仙的面容。
“师父…你……”琴颜触摸着鬼仙散落双肩的银发,“何以衰老至此?”
鬼仙的目光扫过羽仙微微抽动的脸庞,拍了拍琴颜的手道:“无碍……”
“娘亲……”羽仙轻轻唤道,一双湖水般的眸子里隐隐约约含着眼泪。
“在下于桓,素闻鬼仙大名,今日有幸相见,幸会!”于桓上前抱拳相向。
“于桓?”鬼仙抬头细细打量眼前此人,“你就是毒王的义弟?”
“正是在下。”
琴颜亲昵地挽着鬼仙的胳膊,道:“师父,他就是琴颜的生父,徒儿的爹爹没有死。”
“你是颜儿的亲生父亲,”鬼仙语气平缓,并没有因这突然的消息而惊讶,“为何星辰带琴雅毒王谷求药之时,你不告知与毒王的交情?”
“以毒王的秉性,断不会因琴雅是我的女儿而救她,也不会因此不救她,救与不救原在于他一念之间,能左右毒王心念的唯有鬼仙一人。”于桓说道。
鬼仙有些不自在,于桓所言不假,毒王向来我行我素,孤僻怪异,世间的人情往来一直都是他所唾弃的,倘若于桓以义弟之女求他医治,反而会令他生厌。
于桓从怀中掏出乌金令牌,递到鬼仙面前,加上琴颜的那一块,正好六块,如同六块花瓣。
鬼仙满是皱纹的手有些颤抖,从于桓手中接过乌金令牌,轻轻握在手心中,“为了它,苗人已经被赶尽杀绝,若简志轩知道乌金令牌重回我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直在星辰身侧的简文珩脑子里不停浮现父皇临终遗愿,欲上前向鬼仙示好,却被星辰一把拦住,他摇了摇头示意简文珩不要出面。
“简志轩已经登基为皇,如今想要报仇只怕比登天还难。”鬼仙叹道。
“漠国王后乃昱国三公主,王爷乌哈也愿助我们一臂之力,想要彻底扳倒简志轩,唯有复国!只是眼下太后阻滞,复国之路也是困难重重。”于桓说道。
鬼仙不语,回过头看见立在星辰一旁的简文珩,那模样倒真与先皇十分相似。
“若太后暴毙,想必再无人阻拦你们了吧?”鬼仙盯着简文珩,说道。
星辰看着鬼仙的表情,想着在千户寨鬼仙所说的那番话,心里不由得阵阵发怵,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简文珩,而是先皇。
“任她是太后还是太上皇,始终只是一条性命而已,只要师父可出手相助,还不是手到擒来!”琴颜轻扬着脸,师父的巫术举世无双,想要一个人的性命易如反掌,这也是她千方百计想要学巫蛊之术的缘由,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师父不直接施咒取了简志轩的性命。
“要取太后性命容易,但是向可汗借兵之事万不可走漏风声,简志轩身上还有最后一块乌金令牌,拿回之前不可打草惊蛇!”鬼仙吩咐道。
“师父放心,待借兵一事成了之后,我便回到简志轩身边,想办法拿回最后一块乌金令牌。”琴颜说道。
星辰眉头紧蹙,走到琴颜身边,看了看于桓,低声说道:“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