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死于战场之上,母亲也因为父亲的去世过度悲伤,在我不大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临死之前,还不断地问,为什么父亲没能回来,为什么,不履行他的誓言。”
奥斯丁在海岸边坐了一天一夜,不知道何去何从。他又冷又饿,但是头脑越发清醒。他不知道这十多年他究竟做了什么,被选入侍卫团,提升为审判侍卫之后,手刃不少罪人,击败不少怪物,但是,那似乎都是与他无干的事。光明、正义、断罪,这些名号都被长官们整日念叨,但是对自己来说只有一层意思,那就是工作。
父亲是一个骑士,那他战死沙场应当算是为了自己的职业奉献了全部。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还会那么痛苦那么后悔的样子,直到死之前,都一直埋怨着甚至记恨父亲。
奥斯丁没有和弥雅说太多话。他不想理她。弥雅就这么陪他坐了一夜,在海边,吹着海风。虽然约克岛被称作死亡之岛,但是,在这海岛的东海岸,植被却长得不差,椰子树被灌木簇拥着,在风中轻轻摇动。
“这儿好冷哦。”弥雅抱着身子,忽然打了个哆嗦。
奥斯丁认为弥雅又会喋喋不休地说一大堆话。这个女孩真奇怪,说话的时候柔声柔气的,理应是喜欢安静的女孩,但是她一旦开口又停不下来。
“咦,或许卢伊塔知道我的母亲对我的父亲是什么态度。我去问问他。”
黎明时分。弥雅心血来潮,这就站起身来。她和奥斯丁在海岸坐了一夜,脚都发麻了。
“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找那个死灵领主,你怎么把他当你爸爸一样?”奥斯丁忽然很不客气地质问道。他也处置过一些无法安息危害活人的死灵,对死灵这种反常的生物非常反感。
“你这么一说……”弥雅忽然疑惑地挠了挠头,“从两岁多开始,就是卢伊塔照顾我了。”
她忽然绽出一脸天真的笑容:“或许就像爸爸一样吧!”
说着,她光着脚丫跑开了。奥斯丁一脸惶惑地瞪着她的背影远去。他怎么也不相信,怎么可能,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人,将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死灵当做自己的父亲!
但是,弥雅,确实,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
弥雅回来,一脸惆怅地告诉他,不行,卢伊塔也不知道。
“忽然有好委屈的感觉,我知道妈妈有着很多很多没能告诉我的委屈。”弥雅呆呆地瞪着海面,“卢伊塔说,母亲那个时候,很虚弱,也很悲伤。她浑身是伤。那是带着无尽的委屈离开这个世界的,但是,不知道父亲在哪里,不知道其他亲人在哪里。我是个没有家的孩子,但是我想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经受这种命运。”
她的嗓音一直很柔软。
奥斯丁很惊讶,她竟然会有发掘自己母亲过去的想法。转念想过来,其实自己也很怅惘,觉得关于父母的记忆始终是那么模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懂得使用死灵咒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和亡者交流。死去的人究竟和活着的人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差异,生者更善良还是亡者更善良。每次想着这些我的头好晕,但是我想不明白。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到其他的人。我想知道,除了卢伊塔之外,我能不能和更多的人做朋友。”
奥斯丁听着她慢慢悠悠地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替她感觉到些许不平。
“不会的,你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亡者作朋友?这个世界很大,阿尔雷斯特众多的国度,人们会相互征战,但也会相识相恋。吟游诗人和精灵们做朋友,法师的文学学者还会搬到人类城市来居住。从东方德雷伊尔远道而来的旅者们拥有着神秘的故乡,他们却友善而有趣。你有太多没看到了,除了亡者,你还有太多没看到了!”
“是吗?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离开约克岛了。但是,卢伊塔不会允许的,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我不会有更多的朋友。”
弥雅眉毛轻垂,望着地面,抿着嘴唇。
奥斯丁忽然心里堵着气。
“你就死活不会离开这个死灵么?什么思维啊!”他有些不解,为她感到有些不服气,也替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感到悲哀。
“我离开他就完了。我没有更多的朋友,也没有亲人。”弥雅说。
“好吧……我是你的第二个朋友,行不行?从此以后你就不仅仅拥有一个死灵朋友了,好吗?”
奥斯丁的神情一点也不温和,反倒是一副准备骂人的凶狠表情瞪着弥雅。弥雅忘了他一眼,忽然扬起细细的眉毛:“你怎么生气了啊?”
“因为你简直笨得……哎!”奥斯丁侧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
“我……哎,我……”弥雅抿着嘴,眨巴两下眼睛,“反正,谢谢你啦。好,你就是我的第二个朋友,第一个生者朋友。”
奥斯丁虽然有些矛盾,但是还是觉得舒心。从那一刻起,他下定决心带这个可怜的女孩逃离死灵包围的命运,这也算是头一次,他循着自己的正义之心,而非工作指令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而且,在这正义之心之外,他也觉得自己生出了额外的怜爱之心——虽然他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忽然想拼了命,把她救出去,让她作为一个正常的生者,好好地生活。
鉴于卢伊塔的力量,奥斯丁只能假意屈服于他。毕竟,弥雅和卢伊塔的联系不是轻易就能拉断的,就连弥雅也矛盾不已,她想去外面,但是不想离开卢伊塔。奥斯丁知道,这就只能靠自己的影响来改变弥雅的观念了。渐渐地,他开始为这个女孩的未来付出全力。
虽然奥斯丁觉得,弥雅和他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迈步着向一种禁断之恋走去。但是,他的内心依旧坚决。
就像老人们说的,有时候,爱情就是在莫名其妙和一时冲动中开始的。
附录
《幽冥师要诀》
九泉散魂,阖吾之声。
土之归土,尘之归尘。
冥铃幽咽,冥眼凝神。
五鬼作使,六魂归轮。
冥灵伊始,罪罚当惩。
冥灵息寂,罪罚当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