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离得比较远了。他那股奇怪的愤怒与不安之意渐渐消失。这时候,他看到了火焰小牢笼之中的艾米利娅和凯尔。凯尔的样子有点像奄奄一息的模样,兰斯给吓坏了。
“这家伙……还欠我一场决斗呢!”兰斯跑过去,站在牢笼外面,感受到了强烈的灼热气息,无法靠近。
“哼……”凯尔很勉强地回答他,“不急……我记着呢。”
“兰斯,不要打扰她……”爱丽丝看见兰斯打算给艾米利娅打招呼,当即跳过去,将他的手拉住。这时候她的波比已经被她收回去了,变回了挂在她腰间的四个小布球。
“什么?”
“艾米利娅在祈祷……”爱丽丝解释道。
兰斯恍然大悟。原来她在使用自己的必杀技呢,怪不得将凯尔扔在一旁没管。
兰斯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老实待着。他是一个战士,随时都准备着冲锋,但是他还没走出两步,远远看见的骑在龙背上的汤姆就大声吼道:“兰斯你给我滚远点!”
“……好吧。”
……维护他骑士的尊严。
“你这四不像的蠢恶魔,敢在伊尼尔面前卖弄火焰,小巫见大巫,还不跪下!”
他与龙的魔力连接成强韧的魔法锁链。他用自己的意志无声无息地对火焰龙伊尼尔下着命令。伊尼尔根据他的命令和自己的感官,不惊不乱地换着各种方式攻击那浑身是火的卡雷。卡雷的皮肤硬度不亚于伊尼尔的龙鳞,但是,带有龙语力量的火焰,卡雷没办法完全抵挡,几次重重的爪击之后,卡雷的手臂上出现了轻微的伤痕。
“竟然会有龙……你们,你们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啊!”卡雷暴怒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但是他的面容依旧扭曲地笑着。一般意志不强的人,如果盯着卡雷看,都会感觉他近在咫尺一般,被他那火焰的力量所包围,所恐吓,并且,会自然地心生莫名的不安和躁动。但是,在场的几个人类都是对卡雷抱有愤怒之意的,尤其是爱丽丝和兰斯。爱丽丝现在恨不得亲手杀掉他,虽然这个少女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杀死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股愤怒不再像之前那么孤立,兰斯在身边的时候,她的感情就像得到了一个容器,不会四下倾泻开了,而是稳稳地装起来。
她看了一眼他。他依旧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他总是注视着自己最该注视的地方,总是那副认真的表情。
她不知道,他其实也想在这段意外的分别之后,好好看看她。但是,他的义务感不允许他现在东张西望,如果这头龙和龙骑士出了什么问题,他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这只是时间问题!”
汤姆大声吼着。他似乎把自己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到这个恶魔身上。他的怨恨,完完全全是因为自己的冤情。他愤怒的,完完全全是因为妻子的命运。但是,他在内心深处还是一个骑士。虽然在这漫长的年日中,他都没能放下仇恨和愤怒,但是,兰斯的出现似乎提醒了他什么。他开始在内心拷问自己,用那几个熟悉的字眼来拷问自己,自己还剩几条值得去捍卫。
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正义、坚定。
他的咆哮似乎与龙的咆哮合为一体。巨龙的大口中喷出富含着已经被视作是上古力量的龙语烈焰,将卡雷包裹在火焰之中。卡雷大声咆哮着,身上燃气了熊熊烈火。
诺伊斯看见,爱丽丝和兰斯不约而同捏了一下拳头。虽然他们彼此都没注意到。
虽然火焰的力量对卡雷的伤害很大,但是,卡雷的身体也在快速地恢复着。但是汤姆和伊尼尔气也不喘,继续疯狂地进攻,就像把所有的怨气都出在卡雷身上一样。卡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放出的火焰丝毫伤不了伊尼尔,当然在伊尼尔保护下的龙骑士也是十足安全的。火焰扩散到周围,自顾自燃烧着,但是,龙和它的主人依旧立在那里。
卡雷推开几步。面对这个可怕的敌人,本来强大无比的恶魔领主卡雷也有些心虚了。他忽然转过身,身体化作一道飞驰的火焰,向天空冲去。
“逃跑?你敢跑!”汤姆大叫着。伊尼尔张开巨翼,使出全力拍打,想追上去,但是,化作火光的卡雷速度很快,伊尼尔看样子是追不上他。
“糟了!”诺伊斯也有些惊慌的样子。兰斯和爱丽丝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冲上去,但是,他们离得太远了,丝毫起不了作用。
凯尔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一切。他瞥了一眼静静地闭着眼睛,淡淡的嘴唇轻动不停的艾米利娅,忽然看见,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的意味。
“……他们将受到最严厉的审判,神将亲手封印他们的灵魂。天使们唱起赞歌,世界将恢复美好与和平。牧师问,孩子,你爱这片土地吗?孩子回答,就像神一样爱着她。”
这个时候,卡雷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光团。光团中极快地伸出几道粗大的光锁,在卡雷还没来得及改变方向的时候,就把它的四肢、脖子和腰部锁了起来。而锁的另一头汇聚成的光球幻化做一个健壮的人影,手持两把光剑,在半空中向卡雷慢慢走去。
“审判:愤怒之罪,炎魔卡雷,以愤怒作为力量的恶魔领主。”艾米利娅猛然睁开双眼,头发和衣袍都奇怪地轻轻飘起来,她的双眼泛着神秘的金色微光,面无表情,仰头凝视着空中被锁住的卡雷。
“愤怒是守护力量,而非入侵力量,因为对失去的愤怒,因为对不公的愤怒,人才懂得守护,懂得反抗。愤怒是美,但被你污染成罪。”
艾米利娅机械地念着这些话,让凯尔觉得,这仿佛不是她本人。她现在就像神一般,审判着愤怒之罪的化身,炎魔卡雷。
“你……你……”卡雷看到那个亮得只能看到轮廓的光影,发出了恐怖和狂乱的嚎叫声。
“希尔德……希尔德!给我滚开,滚开!!”
那个人影走到卡雷面前,忽然停住了。忽然,他转身,向下方飘去,而卡雷便被那光锁牵引着,被那个明亮的人影拖着走,无法动弹。
光影很快来到艾米利娅面前,猛然两剑挥出,将火焰牢笼砍出一个大洞。它没有任何话语,只是面对着艾米利娅。艾米利娅从怀中取出一颗透明的宝石,扔给那个光影。光影接过宝石的那一刹那,立刻送出长剑,将卡雷的胸口挖出一个大窟窿。那本来是心脏的位置,但是卡雷如同之前的冰魔查拉克一样,没有心脏。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住手……”他疯狂的吼叫着,周围人听着他那扭曲而恐怖的嚎叫声,都有一种眩晕恶心之感。但是那光影也利落,猛然将宝石塞入卡雷胸口的窟窿,那本是心脏的位置。白色火焰从他的胸口燃烧起来,渐渐地,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
“安息吧。”那个光影发出了轻声的话语。
“希尔德……希尔德!!希尔德!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随着话音的逝去,卡雷的身体在白色的火焰中渐渐消失。本来是火焰之主的他,最后却被圣火烧成了灰烬。
“阿门。”
艾米利娅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她的衣袍和头发都恢复了原状,眼睛也不在泛光,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我就说你能行的。”凯尔最先表示祝贺。但是,在他打算舒口气的时候,头脑一下子就空白了。刚才强撑着的精神,现在似乎到极限了。
艾米利娅惊慌地将他抱起来。“凯尔!”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将他紧紧搂住,闭着双眼,委屈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兰斯。”爱丽丝别有用心地戳了戳兰斯的手臂,“凯尔跟艾米表白啦!”
“哈?”兰斯脸上写了一百个不相信。
“真的!真的!真的!”爱丽丝重复了三遍。
“然后呢?”
“……你自己看呗。”爱丽丝做了个滑稽的耸肩。
熊熊的火焰四下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衣物与尸体的味道。天空早已被火焰染成红色,只是,这喧嚣的炼狱,终于渐渐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