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公主那一剑让苏晨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这还是太医院用了最好的金创药一日三敷的结果。公主似乎有所悔改，这三个月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晨床边。原本瘦削的身子显得更加清瘦。
再过了一个多月，苏晨的伤口已经愈合，苏晨在病床上也不敢倦怠，仍然派折林去内阁索要奏折批阅，至于受伤一事，对外只说苏晨陪公主练剑，不料刀剑无眼，不小心伤着了。
对于此事，老皇帝恍若未闻，老皇帝以前最是疼爱公主，可自从苏晨与公主成婚之后，他就从来没过问过。苏晨相信，公主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老皇帝，也许因为公主的婚事，老皇帝存着愧疚吧。
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最疼的女儿幸福，作为天子，他却不能容忍一个将臣强大到威胁他的子孙后代，所以公主嫁谁也不能嫁给吴家，苏晨却最为合适。
苏晨受伤似乎是一个契机，公主态度转变。老皇帝除了送来一支千年人参外，还送了一些补药，都是用来补精气的。苏晨所要的奏折，老皇帝也挑选一些重要的送来，等苏晨批示过后，老皇帝还会再批示一便给他参阅，让他学习。
眼看苏晨的生活逐渐上了正轨，公主对他也比往常好了不少，常在病床边服侍。老皇帝也有了退位的意思，他一生杀孽太重，所以要苏晨替他缓和朝政，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
虽然老皇帝对苏晨的要求极高，当天的奏折从不许过夜，奏折上的朱批也得有具体的方案。苏晨知道自己是外人，恰逢时局才做了皇储，丝毫不敢有半点疏忽，老皇帝时刻考验着他。
苏晨谨小慎微，不敢懈怠。
两更天时分，苏晨早早处理完奏折，回到太子府。公主还没歇息，苏晨上了床，公主才拿出一封信给他，说是江南家里寄来的。苏晨看到信封上的桃花印鉴，心仿佛漏跳了一拍，桃花印鉴，江南才女桃花姬慕容燕。
苏晨进京之前，在苏州河上游玩，一首《桃花落春河》的诗，正好落在了同样游玩的桃花姬耳中，慕容燕邀苏晨上船，两人聊了一天一夜，私定终生。一个是江南有名的才女，一个是江南有名的才子，郎才女貌，苏晨进京赶考，一招得中，衣锦还乡，两人便会成婚。
苏晨也恨透了这场政治婚姻，但他明白老皇帝的用意，老皇帝一直告诫他，作为皇帝，虽然拥有天下无双的权利，但也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痛苦，这痛苦如同天下百姓的痛苦加之于身。无情最是帝王家，可帝王不得不胸怀天下，哪能容得私情。他希望苏晨明白，如果苏晨不明白，他会让苏晨明白。
这日，苏晨突然收到了慕容燕寄来的书信，心中如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他拆开信件，凑着烛火看信，却是如遭雷亟。慕容燕自从得知苏晨当上了驸马，便知道就算给他做妾也不可能了，整天郁郁寡欢，又收到老皇帝命她嫁人的消息，了无牵挂，写信与他诀别。
两人能够一夜之间私定终生，苏晨对这位敢爱敢恨的桃花姬最为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嫁心上人，便终生不嫁，如今老皇帝逼她，她便是宁折也不弯。
“折林，备轿，我要见父皇。”
“苏晨不要。”
公主连忙拦住他，信中之言字字诛心，苏晨为人和顺，但是人总有逆鳞，老皇帝这次是揭了他的逆鳞了。老皇帝既然要退位，就是要断了苏晨的念想，让苏晨有所决断，爱江山还是爱美人，这是个千古难断的案子，可是老皇帝只给苏晨一个选择。
苏晨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八
苏晨最终还是去了，有些事总要做的，公主虽然不忍，但没有阻止。自己曾经不怎么看得上的丈夫，其实内心里充满了倔强，敢爱敢恨，有情有义。
然而让苏晨没想到的是，苏晨想要见皇帝，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外，老皇帝料到他会来，所以不见。他让苏晨自己决断。
苏晨站了片刻，终于转身出宫。
然而又被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老皇帝有旨，太子若私自出宫，即刻擒拿。
不出片刻，十几道黑影从城墙上蹿了下来，一把把黑色的弓弩指着苏晨，箭头在火把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让人浑身发麻，苏晨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敢动弹。
这十几个人全是着了飞鱼服的锦衣卫，而且目光凶戾，能像刀子一样剜人的骨肉，一看都是杀了很多人的主，难怪朝中的大臣见了锦衣卫就像见了鬼一样。
“太子殿下，你可让陛下失望之极，陛下让我们在这以防万一，没想到您真的来了，如此一来便没办法了，遵陛下旨意将太子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盯着苏晨说道，这人苏晨不认识，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锦衣卫的人老皇帝从来没交给过任何人，一直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老皇帝除了自己，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想来也是，连儿子都想杀他，他还能信任谁，或许只有他手上的权利了吧。
天牢通常都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通常都是些将死之人。巧的很，牢里还塞着几批被皇子谋逆案牵连的官员，从内阁到三省六部，一应俱全，俨然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太子。
这些人知道苏晨的处境，如今同病相怜，免不了一番唏嘘。天牢里的饭菜可比不上东宫，苏晨自小家境富裕，根本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哪有饭菜不馊便算是好的，饭上面能有几棵菜叶子已是万幸。
天牢暗无天日，苏晨在里面待了十来天，也不见老皇帝的圣旨下来。公主倒是不知用什么方法进来了一次，这一次公主看到苏晨吃着冷冰冰的白饭，泪珠子都掉下来了，他给苏晨带了一篮子的菜，酒肉鸡都有。
牢里面的大臣被关了半年，哪里见过这么种吃食，顿时馋得口水都下来了。苏晨心软，自己吃了点鸡肉，就将菜分给了这些大臣，酒水只有一瓶，这些人便一人一小杯分着喝，喝到后来不够了，差点没打起来。这些人的年纪都一大把了，如今竟为了一杯酒水打架。
实在是牢里太苦，天牢管得又严，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些大臣的家人根本进不来，连东西也送不进来，实在是憋坏他们了。
苏晨问公主是怎么进来的，这才知道公主为了他半夜去求皇上，一直央了十来天，老皇帝这才同意她来见苏晨一面，顺便问他有没有改主意。苏晨摇摇头，不曾改了主意，其他事都能改，唯独这件事，他死不悔改。
公主看着苏晨，心中黯然，又说道：“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听坏的吧。”苏晨说道。
“这是我前两天得到的消息，江南才女慕容燕在苏州河畔投河自尽。”
苏晨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很难看，这事他早已料到，慕容燕才情无双，又是宁折不弯的性格，苏晨没能回江南，结局早已注定。
“还有个好消息，我前几天的月事没来，所以请温太医诊了诊脉，温太医说是喜脉。”
“真的？”苏晨喜出望外。
公主点点头，“我去把这件事跟父皇说说，他平常最疼我，说不定能救你出来。”
然后公主出去才过一天，老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苏晨非但没有被赦免，而且将在十五天后的正午，于城门外斩首示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