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天晴。
阳光透过云层缝隙分散成细细的光束。云边是明亮的金色,云朵渐次铺满整片天空。远山如黛,被逆光投射出美丽的剪影。然而与她相比,天地失色。
「那么、这个可恶的霜影,到底是谁呢?」
“大哥、你还瞒什么,我早已知道了。”
叶鸣煜想象过他和幼妹重逢的场景,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景象。他看着她不知怎么忽然大笑起来,半晌竟是带出眼泪。
“哈哈…”叶鸣煜忽然把林上雪拦进怀里,“小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子相见。”
“是来杀我的吗?”他忽然在她耳边轻轻问她,“为了你的上卿哥?”
“什么都说了,你怎么会不明白。”林上雪说得光明磊落,“我小时候欠大哥的,如今回来苗月,自是要把欠大哥的都还给大哥。离开苗月之后我身在晴岚,又欠了林上卿,如果叶落还大哥的债不能还到死,之后必然会为了林上卿杀掉大哥。”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性子。”叶鸣煜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接着狠狠扯了一下,强迫她回头看着他。
“既然如此,我赐你一死吧,叶落。”
他笑着看她,口吻残忍。他正是这样的人,惨烈到了极致,痛彻到了极致,却可以装作断情绝义。她背叛了他,他便宁愿亲手杀了她,然后此生没有笑容。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如果你不高贵、不美、一无所是一无所有,你会怎么样呢?”
林上雪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头。他恨她这样的表情。恨她这样,连让自己心软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宫廷内官从侧室出来把她绑了,给她眼上蒙上黑色布条,推搡着她到了一个隐蔽处。
湿气很重。光线昏暗。惨叫声此起彼伏,清晰地敲上她的耳膜。一滴水忽的落下来,打湿了她眼上的布条。竟是刺骨。血腥味刺激着她的气管和肺部,使她一阵难受。
“监狱吗?”她突然问着,嗓音清甜。她觉得自己就是要做给叶鸣煜看。他以为他可以让她痛苦流泪,她就要笑着,痛死也笑着。
林上雪感觉自己被绑在某样刑具上。毫无预兆的、钝器直接刺入她的皮肤。她狠狠激灵了一下,疼得连呼吸都忘记——只觉得硬生生被撕裂,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叶鸣煜确实够狠。他蒙住她的双眼,再这样对她用刑,若是换了常人,恐怕早已因为这无边的黑暗和疼痛精神崩溃。
她强迫自己回忆快乐的日子。
“哥、你还记得吗?”她拿出剩余的力气念出声来、却已经逐渐模糊了意识,“我小的时候…你教我读诗——感时思九妹,不寐百忧生。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
病容非旧日,归思逼新正。早晚重欢会,羁离各长成。”
叶鸣煜在门外听着忽的颤了一下身子。那是他教她的第一首诗,讲得是诗人和幼妹分别,依依不舍,约定早晚相会,那时两人必定已经各自成就了一番事业。当时她尚年幼,杏花疏影,长月无声,她笑容甜美,他目光宠溺,以为可以一生相依。
“叶落…”叶鸣煜轻轻念着,觉得心脏支离破碎。
接着是换着花样的刑具,她只觉得血不断流出来,把自已淹没在腥咸的气味里。
——好恶心。
“早晚…重欢会,羁离…各….长成。“她着魔般念着,让他一阵阵心颤。
“陛下,”意识到叶鸣煜的异样,一个狱卒停下来请示,”是不是,先停止用刑呢?“
叶鸣煜愤愤地砸了一下墙壁,转身不再看林上雪。「不能再动摇了。我叶鸣煜可以要她,但是不能再爱她了。」早就不可能重新欢会,相泣相拥了。他大声叫嚷着,故意让林上雪听到:“绝不要手软,继续用刑!”
“是。”
叶鸣煜飞快地跑出去,林上雪听到他反常的叫喊和匆忙的脚步,忽然有种惨烈悲壮的胜利感。叶鸣煜走了,她终于没有必要装下去,收敛了浓烈虚假的笑容。她感到体内的鲜血正在不断往外流失,身体也逐渐冰冷起来。于是她紧缩了身子,斜靠在刑具上稍微平整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狱官们都打得累了,失去了虐待的快感。索性给她套上镣铐,把她独自丢下了。
「如果你不高贵、不美、一无所是一无所有,你会怎么样呢?」
林上雪稍得喘息,竟然有些神思恍惚。
她忽的想起小时候看到一个瞎了双眼的老乞丐。路人嘲笑他,踹翻他装着零钱的破旧的脏兮兮的罐子。小孩子们比赛向他扔瓦片,中了就幸灾乐祸的笑。没有人为他说话。
每个人都把这个老乞丐的不幸当做理所当然。
她耳边回响着叶鸣煜说给自己的话,字字句句带着近乎振奋人心的痛彻。
“让我赐你一死吧,叶落。”
“如果你不高贵、不美、一无所是一无所有,你会怎么样呢?”
林上雪晃晃自己身上的镣铐,轻轻笑了笑。
「大哥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如果我不高贵、不美、一无所是一无所有,那么我便就不高贵、不美、一无所是一无所有地活下去便是了。」
「美丽、高贵、成就、占有?」
「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是我的。我所有的,只有林上卿。从他死的那一刻,我早就是一无所是一无所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当然还记着此行的目的。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策划,势必杀掉叶鸣煜。两年前霜影秘密将吴玄软禁了起来。一年前吴涯尝试过营救吴玄,却又栽在叶鸣煜手里。
这两年她和阿未达成同盟收集情报,夏临的目的是把祈星阁连根拔起,霜影也便成了他的目标之一,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后来夏临也加入了她们。
前些日子夏临确定了吴涯在苗月京城的天牢,她便和阿未商议趁此打入苗月。一方面更加接近目标,另一方面便于营救救吴涯。
故人…又是故人。真是多么温暖熟悉又冷酷无情的词汇啊——
林上雪轻轻敲着石壁、向隔间牢房的人问道:“好久不见了,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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