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林上雪先去了徐家拿东西,接着就找吴涯把账册的事情说清楚。当年行军的时候就是这样、凡事必是两人商量好、之后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吴涯神机妙算、这么多年竟是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这时林上雪只是在吴府呆了没有几刻钟、吴涯已经七七八八拿了个主意。
林上雪望他,他食指却突地轻轻抵上她的唇,示意上雪先不要问。
窗外恰落了一朵鹃花花瓣、黑夜里似一抹微笑。
他先张口:“却不说这账册的事、黎幽对我的防备可说是极重的,几次三番的刁难恐怕还没个止。今儿个将军去看徐彻、我跟了七殿下回府,他说既然徐锡麟死了,干脆就把内务文书这个职务给我。”
“那时我从幽王府回宅、就这么点时间,没想到便有不少小官过来冲我嚼舌根、说将军每次只是利用吴涯却不给我实职、凭着我这点才华、不如以后抓住机会甩开将军自己打拼。”
林上雪听着这话双手一摊笑了。她到底也是绝顶聪明的女子,不会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懂的。
“你是说、七殿下想对你我用离间计?”
吴涯点头,对林上雪无奈一笑。
“他黎幽当真是不了解你、才会用这等幼稚的方法。不过这也怨不得他,你在战时立下大功、和我林上雪回来却不过封了个小小的学士,没多少人知道你是真的爱死了那些典籍、于是便是任人都道你在我手下受尽委屈。七殿下被这股耳边风吹多了,竟以为你我是貌合神离的。”
吴涯一听拍手大笑起来、恣意纵情的神态说不出的潇洒:“外界人都说将军把我推荐给七殿下、只是因为野心太大不愿屈居黎幽之下、才来利用我掏空黎幽的势力,根本没有半分真心。我还装模作样的感激了他们一番。”
“不过既然七殿下这一计来了、我们自然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拿个对策才行。”
“你是说,”上雪起身,在吴涯耳边轻轻一句,“将计就计?”
“正是如此。”
“一边演反目、一边趁着黎幽疏忽大意,动他的账册?”
与吴涯计划好、林上雪便即刻离开了吴家回将军府。到自家的时候她什么吩咐都没说、进了内室就沾床倒下。
本来想好好休息一夜、谁知道闭上眼睛竟是忽然混乱得无法自控。
眼前飞快闪过一张又一张生动的脸。愤怒的徐彻、惊慌的徐锡麟、半梦半醒一脸懒散的吴涯、温柔如水的林上卿、还有…曾经为她的生命带来一抹鲜明颜色、而后迅速暗淡消失的黎初。
没来由地、她感到一阵害怕。沙场上多少次面临生死绝境她都没有皱过眉头、可是此时此刻、她感到黑暗中前所未有的、让她不得不一阵战栗的某种物质。
「完了」
即使她躲进被子里闷住头逃避现实不愿承认、黎初与楚杏拥吻的样子还是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竟然对那家伙的笑容、如此的…如此的…」
新娘娇羞的笑容和新郎强有力的臂弯。舞乐喧天、百官朝贺。那么耀眼。他说那嫁衣鲜丽如血、正配得她桃花笑靥。
唯独自己、与黑暗相拥。
「竟然对那家伙的笑容…如此的…如此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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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林上雪整理好衣装、立刻赶向南乔幽居的别院。自从揭发了太子事件以来他便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悄悄被黎幽雪藏起来。一般人自是找不到他的住处、可林上雪何等位高权重,稍加打听、自然也能得到这样的情报。
别院不大却布局精密、林上雪一路破解上百机关才找到南乔。她推开房门见到南乔正在看书。二话没说先是长剑向桌上一拍、长腿一翘踩在他桌上。
南乔常年在太子身边做侍卫、也是身手极好,可此时见了林上雪这般架势、又想起他还朝后种种惊艳表现、自知绝不是他对手,只能乖乖地靠边站着等对方发话。
她开门见山:“我林上雪今天可不是没事儿来和南侍卫絮叨的。南侍卫应当也懂——上雪既是亲自前来、就当是十万火急。”
“将军请讲。”南乔见林上雪目光严肃、立刻跟着紧张起来。
“昨晚我回府、听说七殿下把徐锡麟留下的内务文书一职给吴涯了。”林上雪装作一怒、顺手把迎客的茶碗一摔,立刻目光凶狠得把人能吓傻了,“吴涯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得到这么重要的职务?依我看、这职务当时你的才对!”
南乔作为黎幽的心腹、自然是知道黎幽最近做了点动作想要林上雪吴涯反目——林上雪这般来留吴涯的坏话、想必是被七殿下算到了。南乔这样一想、又听着林上雪觉得他才堪当大任自然舒坦、便对林上雪放松了几分。”
一方面因为林上雪对自己的肯定感到颇为得意、但表面上还想试探林上雪,南乔此刻的回话有些装腔作势:“想来幽王殿下是被吴涯蒙蔽了、才会把这职位给他,可是这位置既然都给了他了,我们南家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怎是这等软弱!”林上雪一声怒斥,“今儿个早晨我刚从七殿下那里过来、也刚好碰见吴涯。那家伙给殿下出主意、说是太子此刻娶了宰相女儿、根基怕是又一次稳固下来,最好不要在此时与他作对,要重修旧好。”
“为与太子重修旧好,你南乔、可就成了言和的最佳礼物了。”林上雪一字一句地引导着,听得南乔吓得有些愣了。他一向是只会武功没有文治、平时靠着南姬帮忙着筹量着才走到今天。这时候没了南姬帮衬、南乔轻易就上了林上雪的当。
“这…可如何是好?”南乔思索半晌、祈求般望向林上雪。
“还能如何是好。”林上雪愤愤一骂、长剑旋转,“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南侍卫还不明白吗?”
“吴涯要七殿下立刻将你拿下送到太子府。太子何等恨你、你一定清楚不过。此时不跑、难道要束手待毙?”
南乔心下本还略有猜疑,但毕竟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思考片刻、南乔双手握拳、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计划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南乔府里多得是黎幽的精兵、纵是林上雪也不便下手。可这时是他自己离府、便怨不得别人。
南乔刚刚出门便被吴涯派来的剑客盯上、尾随着走到一处偏僻地方。时机正好、剑客们当即一拥而上、立刻将南乔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