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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雨之殇

龙念趴在地上,拼了老命地使劲晃了晃昏胀的脑袋,眼前的枯木一成二,二成四,缭乱至极,耳中唯有呼呼的焰火的声响与奇怪的泠泠声从身后传来。她想回头去看看发生什么情况的,但这一摔实在是摔得厉害了,滑出了老远,头还撞上了碗口大的树桩,衰——

而此时,桃子腾,尹桓止等人也迅速赶了上来,但惊魂未定的同时,眼见眼前的场景,更多的却是震撼与痛心。

皇召受伤的身子龙立,巨口中喷出的白焰呈漩涡状,愈来愈大,到最后,竟如铺天盖地的夏夜月光,一泻千里。

而就在其延绵的尽头,一双大开的羽翼林立,挡在了一棵枯树之前。银丝,雪服,白羽,花容,在白焰下愈发的雪白透明,恍若一用上等美玉精雕细琢出来的谪仙神女,用纤细的身子奋不顾身地挡住了熊熊的烈焰。

一旁的宇文幽幽举着羽扇,已然呆了。

这时,恢复了一些的龙念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翻身跌坐,抬头朝前方看去。

漆黑眼眸愈睁愈大,十多年来处变不惊的倔强的瞳仁里渐渐布满了惊惧,顿时,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都被一声凄楚悲悯的大叫掩过。

雨——!

玉雪般的身体在火光中幻灭,若隐若现,雪白柔软的羽翼在火舌的挑拨下痛苦颤动,白羽呼呼跳动,已然达到了极限,蓦地,在高达几千摄氏度的炙烤下,开始从翅尖轰然燃烧!

“不要!!!”龙念疯了一般地扑上去,从她身后想要抱住她,却被一道自雨身上自动升起的白色光屏阻在了外面,恍若陷进了一堵肉墙,却怎么也不能再靠近丝毫。

银发飞扬,伴着火光不断地跳跃,雨安静地垂着眸子,狭长的睫毛恍若两扇彩蝶丰满的羽翼,胸前双掌上下轻抱,一颗雪白的宝珠凌空浮动,在掌间发出了珍珠般的流光来。

桃子腾微讶,不禁喃喃道:“这个小羽人不想活命了?”

“难道她祭出了自己的元神?”身边的尹桓止也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形色忧郁地看了一眼阻挡在屏障后面的几欲癫狂的龙念。举手,持了银枪便想阻拦,却被桃子腾一把拦在了身后。

一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桃红仙君面色严厉,声音有些嘶哑,道:“羽人不同于人类,即使他们看上去弱不经风,但自身的潜力与天生的法力却是超越了所有的物种。你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必定被其燃烧元神所释放出的能量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话音一落,但见雨轻微地抬起了螓首,湛蓝的眼眸冰冷而毫无情感,胸前的元神剧烈地跳动,蓦地,白光四射,刀剑一般朝对面的皇朝冲去,白芒压迫,白焰轰然倒卷,呼呼的炎风朝四面八方冲散,刮得众人几欲站不住脚跟。

皇召惊怒交加,仰天嘶吼,声响骇人,四面的灰雾滚涌卷动,竟逐渐形成了一恐怖至极的涡流,遮天蔽日,雷声乍响,天雷如手臂般大小,自漩涡中心奔涌而出,落在皇召的独角之上,狂电风蹿,夹裹着灼热的焰火再次弹出,狠狠地抨击在了白光之上。

轰——

一道蘑菇云以光焰对撞点为中心,向四下奔散而去,云雾中夹带未燃烧殆尽的魔法,噼里啪啦不断地蹿动,撞击,轰炸,将围观在四周的众人撞得人仰马翻,稍微低级一点的法衣铠甲立时被割得七零八落,怎一个狼狈了得!

被光屏挡在后面的龙念丝毫不受其波及,此时,唯有怔怔地趴在光屏上,盯着雨凌厉却不失优雅温柔的背影,轻轻地唤着:“雨,你回来!”

对撞之后,二者皆身形微动,朝后退了一步。皇召全身溢血,七窍混沌,怒不可遏,立稳了庞大的身形,再次咆哮一声,对准了龙念的方向又是一道烈焰放出。

雨喉间腥甜,却咬牙将血液吞了回去,手间的元神已出现了崩裂的痕迹。她忍住回头看龙念的欲望,银牙一咬,将元神径直朝皇召抛去。

元神之珠剧烈滚动,破开汹涌的白焰,准确地朝其大开的嘴中飞去。晃眼间,便没入了其身体中。

没有了元神护体,雨被迎面而来的白焰冲荡,由于羽人的身骨俱轻,顷刻间便被抛入了空中,折翼的天使一般朝雾气中跌去。

光屏消散,龙念追随着雨的身形踉踉跄跄地跑进了迷雾中。宇文幽幽不放心,跟去。

在元神入体的下一刻,皇召蓦地朝天痛苦地尖啸了起来,精致优美的蛇身扭曲,像是一柄刀在腹中搅动。

咯啦啦,脊椎碎裂,身体渐渐坍圮。碗口大小的银鳞间,血水入注,哗啦啦地流泻,顷刻间,身下便汇聚了一眼湖泊。紧接着,两声炸裂,一双拳头大小的眼珠化成了血雾,腥血激射,像两道瑰丽的喷泉,泉花美得令人窒息。

轰——隆——

皇召终于倒地,残破的身躯依旧苟延残喘地起伏着。

桃子腾飞身来到它的身边,桃花眼中不再是妩媚与风流,剩下的,唯有满目的疑惑与诧异。

食指一伸,一道桃花烙印结出,飘至皇召的颅顶,印入了斑驳的鳞甲上,没一会儿,它便止了呼吸。白焰无故蹿出,开始****着它的身体。皇召,地狱幽焰的精魄所化,与天雷并驾齐驱的天劫之一,威力之大,常人所不能想象。但由于此劫只能是天命所定的九州霸主才能遇见,所以,一般人根本就不认识!正如落叶归根,皇召本身由火而化,也必定因火而湮灭。

看着那在白皑皑的火苗中逐渐消失的巨兽,桃子腾一身白衣,岿然不动,焰火挑逗,将他雪白的衣袂,墨莲似的长发带动,翩跹起舞。

刚才,他的话还没说完。

皇召既出,天命御龙者降世,此乃其第一道天劫,天劫者,他人不攻,一味取受劫者性命,直至天劫能量消失或是受劫者陨落。

而适才,皇召一味攻击的人,应该是龙念无疑!

难道,那个奇怪的女子,便是天定的御龙者?但是,一个武力平平,毫无背景,行为举止古怪的人,会是下一任九州之王么?

身为天命者的桃子腾也不禁捏住了眉心,暗叫头疼!

而就在距离他一里外的密林中,雨终于从上空跌落了下来,压在枯枝上,毫无声息地弯曲着身体,被烧得枯黄的翅膀随着树枝的摇动而微微摇曳。****的脚踝雪白如凝脂,清凉生香,我见犹怜。

龙念来不及缓冲,胸脯剧烈起伏,气喘地爬上树枝,想要把她抱下来。却奈何凡人一枚,手臂粗的枯树根本就承受不了她的重量,一时间,啪啦作响,树顶的雨摇摇欲坠。生怕摔疼了她,龙念只得下来,在树下急得六神无主,唯有跺脚的份儿。

追上来的宇文幽幽见此,二话不说,御风飞升,一把揽了雨纤细的身体,落在了龙念身前。后者此刻眼中唯有一人,立马粗鲁地抢过那毫无声息的身躯,紧紧地搂在怀中,撩开她脸上碎乱的发,颤声道:“雨,我是龙念,我是你相公啊!没事儿了,我们没事儿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我就在你眼前呢!雨!”

柔弱无骨,雨苍白的脸上,羽翼似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轻睁,无力地看着龙念,咧开满是鲜血的嘴角,轻声唤道:“龙……念。”指骨嶙峋的手抬起,想要去抚摸面前的脸庞。

龙念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忙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睫毛颤了颤,雨湛蓝的眼眸水光潋滟,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却怎么也对不准焦距。唯有拿手眷恋地摩挲着对方的面颊,笑道:“我活了一百多年,唯有这些日子才是最开心的,龙念,谢谢你!”

“傻瓜,你是我老婆,以后我天天让你开心,嗯!”龙念眨巴着眼,努力地让自己笑得温和甜美,但僵硬机械的笑,却比哭还难看。

笑容愈绽愈大,雨笑得甜美而幸福,却摇着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道:“恐怕不行了吧,我没时间了,你——”说着说着,喉中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在磕磕绊绊地念出“哥哥,拜托”四个字后,便不再动弹。全身僵硬在龙念怀中,蓝眼上蒙上了一层灰白,眼角却流出了一行清泪。

晶莹的泪珠滑落,挂在了优美的下颚上,恍若一颗价值连城的鲛珠,光亮耀眼。

龙念紧紧的捏着那只瘦小的玉手,嘴角微颤,弯了弯黑亮的眼睛,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照顾好白的。雨,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做,你是我老婆嘛,老公是最疼爱老婆的了,你千万不要去顾忌别人的目光,知道么?怎么,你怎么不说话,是累了么?累了就睡一会儿吧,我抱着你!”说着,将对方的头轻轻往自己胸口按去,然而,这一按,雨努力压制在嘴中的淤血便尽数往口外涌。

猩红的血水夹杂着血沫溢出,沾得两人满身都是。

见此,宇文幽幽皱眉,上前大声道:“龙念,雨已经死了,你不要这个样子!”

闻言,龙念懵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低头朝怀中看去,但见雨全身已然淡得几乎透明,受损的双翼化作碎片,一点点掉落,在半空完全消散,毫无踪迹。没过一会儿,她便几乎成了一具虚幻的空壳,蓦地,啪啦一声脆响,碎成了星点,消失在了龙念的怀中。

龙念惊异地睁大了双眼,依旧保持着怀抱雨的动作,久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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