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抹苦涩笑意来，“这宫里，不是你愿意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更不是你不愿意做什么便就能不做什么的。”
“我不想做什么，必定没有人可以勉强我！”端嫔倔强言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着，贝齿紧咬，“姐姐不要再逼我，你知道的，我是有多么不愿意。”
如妃眼见妹妹此状，心中升起怜惜来，便也不愿再逼迫她，道：“姐姐不会逼你，只是如青，咱们聂家的女儿从来身不由己。父亲他……”
“他还想掌控我往后的人生么？”端嫔眼中闪着愤恨的怒意，“他休想！”
“你别激动！”如妃紧紧握住端嫔的手劝道，“如青，若姐姐无缘得到孩子，只恐怕这胆子终究要落在你身上。到底姐姐无用，先是害了你，要你进宫来受苦，再又是……如青，是姐姐无用，姐姐愧对母亲。”
端嫔紧咬红唇，泪水在盈眶中打转，可她却是倔强地不肯让它掉落，扬一扬头，道：“姐姐福厚，怎么会没有孩子依仗？姐姐放心罢，妹妹定会让你如愿。”也会让自己如愿！
如妃凄凄一笑，“如愿？谈何容易。皇上宠幸我本就不多，而且我这身子因为从前小产而不易怀上孩子，更是难上加难了。”
端嫔劝慰道：“太医院太医何其多，定会调养好姐姐的身子的。即便是太医治不好，我便就去请父亲寻遍天下良医。再不然，咱们就如法炮制，我就不信，这一次还不会成功！”
“如青！”如妃忙捂住端嫔的嘴，“这事儿再不要提起，只在暗地里默默寻访便可。这宫里，多的是嘴舌，多的是是非。”
端嫔略怔一怔，“姐姐的意思是，有人泄露我们的计划？”
如妃缓缓勾起略显苍白的唇，冷冷一笑，“咱们做事谨慎，一举一动皆在暗处，根本没人会发现。若不是有奸细，那孩子会被调换么？”
端嫔面色一沉，峨眉微微蹙起，“姐姐心中可曾怀疑过谁？”
如妃叹息一声，伸手抚了抚隐隐作痛的头，“我身边的人都是从府里带过来的，我真的不愿意相信，她们之中有人会背叛我。”
“君洛怎么说？”端嫔问。
如妃凝眸道：“她还要细细观察，如今并无线索。”稍顿一顿，如妃缓缓笑开，“咱们多的是时间，也不怕寻不到这一个叛徒！”
“姐姐说的是！”端嫔亦是淡淡一笑。
在宫里，最多的便就是打发不掉的时间，慢慢寻找，慢慢折磨，反而让她们没了无聊的时候。
如妃和端嫔又细细说了一会儿话，端嫔才起身告别。如妃微笑着送她离开，门外君洛正拿着刚折下来的梅花。那是绿萼梅，如妃最喜爱的一种梅花，花瓣呈现淡淡的绿色，香味甚浓。
如妃露出喜色，道：“还是你最懂本宫的心意，知晓本宫想念这绿萼梅了。”
君洛福一福身，便将梅花插入白玉花瓶之中，便言道：“奴婢今儿路过御花园，瞧见这绿萼梅开得正好，便想着主子会喜欢，就请御花园总管采摘了些。主子，您瞧，这梅花开得多好。”
如妃定睛望一望，道：“是不错。若不是本宫现在不宜出门，不然本宫可要亲自去瞧一瞧。”伸手拢了拢身上暖毯，懒洋洋地拨弄着玉瓶中的梅花，神情忽而有些黯淡，“从前皇上每年都会陪伴本宫去赏梅，如今……许是海棠端正艳丽些，皇上再瞧不上这梅花了。”
“主子。”君洛蹲下身子，温婉宽慰，“海棠虽富贵，哪里能有梅花高洁扑鼻香？艳丽的东西看久了，容易腻。何况，不让人省心的海棠，更是会让人心烦。”
如妃轻轻一笑，“你说得对。毓秀宫那位最是高傲不过，自小娇惯了，再忍也不过几日了。”
“谁说不是呢。”君洛浅浅一笑，“此去天坛祭祖，长公主会一道前往。只怕，这宫中要变天了呢。”
是啊，要变天了。如妃抬眸望着外头有些灰暗的天，勾唇而笑。
沐昭作为随侍宫女跟随在皇后身边前往天坛，太子年幼，本应该留在宫中，可到底皇后放心不下，便就一道带了来。
或许是因为接近皇陵，一向闹腾的小太子竟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皇后低低一笑，道：“睿儿也知晓祭祖要肃穆不能吵闹是么？”
到了太庙，沐昭与一众随侍宫女太监留在门外等候，帝后以及随行嫔妃、文武大臣陆陆续续地往里头走。沐昭安静地躲在角落里，极为低调。
可是顾妈妈，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她。顾妈妈浅笑着接近沐昭，轻声唤道：“昭儿。”
沐昭浑身一颤，勉强扯起笑容回应顾妈妈，“沐昭见过顾妈妈。”
顾妈妈微微笑着，目光只流露出温柔来，“听说前些时候你身子不好，如今好妥了么？娘也没有得空闲时候去看你，你千万不要怪娘。”
沐昭垂着眼睑，心中似乎已经没了从前那般失落心痛的感觉，只淡淡地，淡得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出这到底算不算还有感觉。
顾妈妈反复无常，总会伤了她之后再来示好。她们母女二人，就这么相互伤害着度过一日又一日。
顾妈妈见沐昭垂眸不答，心中隐隐有些生气，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狠意，只是并为发作，只含笑关怀道：“前些时候静主子赏了好多好东西，等回去之后娘给你捎过去。”
沐昭轻声道：“谢谢顾妈妈。沐昭那里并不缺什么东西，娘留着自己用吧。您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从前，该用的都要用，别再舍不得了。”
顾妈妈微微一怔，似乎是在疑惑沐昭怎会忽然转了模样，她不是一直与自己对着干么？恍惚间，顾妈妈似乎又见到了她初次去欧阳山庄去接沐昭时，沐昭便就是这般温顺的模样。
不由得地心中一喜，顾妈妈拉着沐昭的手道：“好昭儿，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竟有盈盈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娘从前性子急，伤了你，你可千万别怪娘。”
沐昭淡淡摇头，双眸沉静如水，并不起一丝波澜，“沐昭不会。”
若是会，她便就不会再见顾妈妈，也再不会任由着顾妈妈伤害她。
沐昭定神望着喜悦的顾妈妈，惊觉顾妈妈竟已有了白发丝，心中忽然有一丝悲伤。娘到底也是老了，到底老了。
顾妈妈满脸喜意，直以为沐昭又恢复了从前的听话温顺模样，拉着她絮絮叨叨谈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帝后从太庙出来，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沐昭的手。
沐昭微笑目送她离开，却垂眸时眸色也陡然寒了下来。
身旁萧旌不知何时来的，熟悉的温润嗓音，“她又寻你做什么？”
沐昭笑道：“不过是想念我了，来寻我说说话。她再狠心，也到底放不下我这个女儿。”
“原是如此呢。”萧旌朝沐昭轻轻一笑，可放在身后的双手却是一紧。
“嗯，自然是了。”沐昭道，“娘娘出来了，我先回去了。”
萧旌微微颔首，温柔视她，看着她到了皇后身边，随着她上了轿撵，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亦是在这一瞬间，他眯了眯眼睛，转眸去瞧静妃轿撵的方向。
顾妈妈，站在静妃的轿撵旁，一脸得意地笑着，那笑意刺痛了萧旌的双眸。
他攥了攥拳头，浑身透着寒气。
“这天冷，你别就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了！”身后，传来严浩初戏谑的声音。
萧旌顿一顿，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转眸笑道：“姑母怎么舍得放你离开她的视线了？”
严浩初撇撇嘴，略略有些尴尬之色，“娘找静雅说话去了，我去了也是无聊，便就出来走走。”
“听说太后驳了你娶沐昭为正妃一事？”严浩初收起笑脸，忽而严肃起来，“我找爹商量过，爹说只要找欧阳山庄庄主来，太后定会答应。”
“为何？”萧旌疑惑问道。
严浩初却是耸了耸肩，道：“我也不知道，爹这样说而已。他已经修书给欧阳庄主了，大约半个月便就会到京都了。”
“多谢。”萧旌感激言道。
严浩初却是凝住视线，只望向皇后轿撵的方向，“我是为了小昭。她已经受过太多苦，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父亲生下她，却连见她一眼都不敢。同为父亲的女儿，静雅从小高高在上，而小昭却只能一人留在欧阳山庄，如今又要成为低贱的宫女，婚事受阻。他们怎能忍心，让沐昭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
所以，便就算得罪了太后，他们也要阻止将严华凌嫁给八王爷。
“依旧感谢！”萧旌冷峻的双眸漾起一丝温暖。昭儿，或许你娘狠心，一次次伤害你，可是，你还有我，有浩初，还有那个你从未见过的父亲在背后默默关怀你。昭儿，你放心，有我们在，你再也不会受到伤害，即便是你娘，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