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容微微勾一勾唇,龙涎茶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执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料想不到二小姐这里竟也会有这般纯正的龙涎茶。”
沐昭轻轻一笑,双眸直视着秀容,“我亦料想不到淑贵妃您也在杭州城。”
“这世上已没有淑贵妃,淑贵妃早已经死在冷宫了不是么?”秀容微勾着的红唇带着一丝冷意,手上闲闲地滑动着茶盖,茶盖碰到茶盏,发出泠泠声响,这清冷的声响似乎与她此时心境一样,寂寥空灵。
沐昭笑意一滞,终究她无法轻易原谅了皇上,悄无声息地在心里叹息一声,旋即抬眸道:“您说得是,淑贵妃已亡,如今站在沐昭面前的是北冥高王之女赫连馨容。”
赫连馨容缓缓放下手里茶盏,抿唇轻笑一声,并不否认,只道:“与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笑意渐盛,龙涎茶的香气在手边萦绕,赫连馨容的素指轻轻滑过茶沿,“二小姐找我来,是想问我宝鹃之事罢!的确,宝娟是我命人伤害的。”
沐昭一怔,她没有预料到赫连馨容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这事儿,“您……”
赫连馨容挑一挑眉,“宝娟优柔寡断,若不使这个法子,她便不会对静妃死心,也不会下定决心向你求救。”
“可是宝娟伤得那样重,若是万一……”沐昭不敢十分苟同这般的做法。或许她忘了从前,她为达目的对自己也这般残忍过。
“我的人自有分寸,所有的伤都避开了致命点,伤势再重,也绝要不了她的命!”赫连馨容冷冷勾唇,似乎不以为意,“二小姐什么时候这般优柔寡断起来?我可记得你从前对自己可是丝毫不曾手软。静妃的鞭子打在身上,二小姐就不怕自己丢了命么?静妃可比不得我的人有分寸。”
沐昭微微蹙眉,记忆忽而飞向了从前,那时的她却是有些急躁了,落得一身伤调养了许久才养回来。更是让娘亲对自己多有怨怼,如今更是形同陌路。
心中微有酸楚,若是那时她不曾选择这条路,那么眼下她与母亲的关系会不会没有这样僵,母亲更不会狠下杀手,使得她如今……
终究是一切无法回头,若是再重来一次,或许她依旧会选择皇后,只是法子并不会这样激进。而且,她亦不会任由母亲伤害,而致使如今受尽苦楚折磨,更是不敢告诉王爷一句。
一想起萧旌,沐昭的心便不由得揪了起来,若她离去,王爷该怎么办?
赫连馨容见沐昭紧蹙着眉头,以为她是不同意自个儿的做法,便道:“我的法子虽然激进些,可是到底起了效用不是?宝娟活下来了,静妃失宠了。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眼下是宝娟幸运,若是她……”沐昭有些不敢相信。因为前世害过许多人,如今的她更懂得珍惜每一个人的性命。若非情非得已,她是绝不会下手伤害他人。
赫连馨容皱一皱眉,“二小姐今儿是来质问我的么?”微微有些恼怒,她只觉得一番好意叫人白白践踏了。
沐昭连忙换了柔和神情,柔声道:“郡主不要误会。沐昭今儿并非来质问郡主,而是向你道谢的。虽然您的法子沐昭不敢认同,可是,到底您救了惠嫔与方宁侯府。沐昭替木家多谢郡主。”只说着,沐昭便就要跪下来。
赫连馨容忙上前去扶沐昭的手,素指不小心搭在沐昭的腕上,急得沐昭连忙抽出了手。赫连馨容微一皱眉,狐疑道:“你的脉像……”
沐昭一震,抢夺道:“这两日太过劳累,或许脉像有些虚罢。”
赫连馨容凝一凝眸,似乎有些不相信,只是转念一想,或许方才是她探错了,旋即将这意外抛之脑后,只道:“二小姐何必言谢?我只是看不过静妃作威作福,一时气愤便就出手了。”
沐昭轻轻一笑,“您若是抱打不平而已,也不会亲自去秋梧院嘱咐惠嫔娘娘调养身子了。我晓得您,您是个好人,见不到旁人受苦。从前是我们所有人误会您了。”
赫连馨容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尴尬,“我才不是什么都不求的好心人。我所做这些,只是想让皇帝再注意到我而已。”她似乎不习惯别人称赞与她,别扭地扬起头似从前的骄傲。
沐昭轻轻笑了笑,也不点破她因别扭而强词夺理,只道:“郡主以如今面容,皇上怎会轻易注意到您?”
赫连馨容歪了歪头,道:“那我该如何?若是如从前一样,不说轻易接近不了皇帝,怕是还要吓坏了这一行宫的人。对外我可是已经死了的人。”
沐昭不由得噗嗤一笑,越是与赫连馨容亲近,便愈发觉得赫连馨容的可爱之处,“郡主言之有理。若是以您真面目示人,真是吓坏了这一帮子人。”忽而心里泛起一丝酸楚,似乎在怜悯赫连馨容的痴情。皇帝待她这般狠心,她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进到行宫里去瞧他一眼。且不论她做这许多事情到底是不是为了吸引皇帝目光,她眼里对皇帝的情意却是真挚的。
沐昭宁愿相信,她是痴情而来到杭州城。
赫连馨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本是想着能够见到萧玦一眼,便就离开这里。却不想竟瞧见了这许多的事情,耽搁了许久的时间。”面上漾起一丝不舍,可无论如何不舍,回北冥的日子已经不能再拖延了,念及此,赫连馨容忽而正了神色,“我后日便就要离开大周,这里的事情我再想管也管不了。静妃那里,你自个儿多多注意罢!苏奕,不会让静妃就这样失宠的。”
“苏奕?”还是他么?从前陷害温谨良,如今下手毒害惠嫔,这些事儿终将是与他脱不了关系么?
暗暗眯了眯眸,看来,要扳倒静妃之前,先要处置了苏奕!
赫连馨容左右瞧了瞧,凑近沐昭轻声道:“这两日,我还知晓了一个秘密。”沐昭抬眸显出狐疑神色,赫连馨容方正色道,“苏奕与端嫔的关系并不简单!”
苏奕与端嫔?他们何时牵扯上来的?
赫连馨容扬着笑意,似乎带着些许发现宫闱秘闻一般的兴奋,沐昭忽而觉得赫连馨容与从前着实不一般了。从前的她,嚣张跋扈,丝毫不懂得收敛,她总是一副高贵模样,可眼底深处却溢着淡淡的忧桑。可眼下的她,好像是回到了皇后口中那副开朗的模样。
“这几****不止一次看见端嫔与苏奕见面。端嫔似乎对苏奕,有异样情愫。”赫连馨容皱着峨眉道,眸中漾着不悦。
沐昭蹙一蹙眉,端嫔对苏奕……复地想起从前端嫔与静妃娘娘交好,或许是那时端嫔对苏奕留心上了。只是端嫔此人深沉,绝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初到行宫那日,她神色平常得好似苏奕是陌生人一般,可眼下又为何在行宫之内频频与苏奕见面,这样大胆到底所为何事?
敛一敛心绪,沐昭朝赫连馨容谢道:“多谢郡主相告。”
“我告诉你,仅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并不为其他。”赫连馨容正色道,“虽然我对萧玦多有怨怼,但是我终究不希望有人伤害他。他是天子,其尊严绝不能让人侵犯。苏奕与端嫔的事情劳你多看着些,若是端嫔有一点儿对不起萧玦,还请二小姐替我好好处置了。”赫连馨容咬着牙,萧玦是皇帝,绝不能有人背叛他,“这事儿本是我自己个儿来做的,可是,父王的命令我不敢违抗。便就当是馨容最后的请求,还请二小姐应允。”
沐昭终将是不忍心拒绝,何况她也想弄明白端嫔为何忽然找上了苏奕,“郡主且放心罢,于情于理,沐昭都答应了您。”稍顿一顿,她又问道:“郡主为何忽然要离开大周?”
赫连馨容浅淡一笑,眸中瞬时闪过一丝异样,“父王几个月前便就要我回北冥,是我不想离开大周才一直拖着。眼下,却是不能再推搪了。左右我已见过萧玦,见到他安好,我也便满足了。”
沐昭曾见过赫连馨容有多么绝望,如今见到她脸上挂着的浅淡笑容,忽而觉得心里一揪,好似有针芒在此。“皇上待您,终究是不舍的。不然,他不会让王爷送您出宫,安置您在杭州城。”
“行宫之内只有这几人,关系却复杂得这样厉害。”赫连馨容叹息,“或许你说得对,当日萧玦送我出宫,是为了保护我。”眸中漾起丝丝甜蜜,就这样怀揣着甜蜜的梦回北冥罢,这样才不枉费她爱萧玦至深。
沐昭笑道:“宫中女子多是非,皇上只是不舍得让您没了笑容。”从前策马奔腾,不知忧伤为何物的少女,如今变成历经沧桑的妇人,却没有怨恨,反而记挂着那人好不好。沐昭如何还能忍心再去击碎她仅剩的一点儿希望。
或许重新回到草原上,她才恢复她的笑颜。那里的蓝天白云,郁郁绿地,伴着她的策马声,伴着她的笑声,随着风传遍每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