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实战演练后，石百炼跟进的项目基本定案了，后续工作主要集中在细节验证和文档整理，骤然轻松，严寒季节也终于过去，微风吹拂柳叶，空气中有了桃李的芬芳。
她推脱了叶蓓蓓的海滨旅游计划，一方面，当时手头项目仍然处于最后攻坚阶段，她不能分身；另一方面，在叶蓓蓓挑明意图后，她只有惶恐，叶明晓叶蓓蓓都是那么热情友好的人，即使她愿意遵从世俗的程序，了偿父母心愿，但总觉得自己尚未准备好。某种定义上，与其说石百炼世事迟钝，或许只因为她太执拗，事业上倾注了太多精力，她总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太多角色，她害怕生活的改变，怕不自在，她习惯孤独，宁愿选择孤独，浩渺的学科研究中，她并不寂寞。
这年春天的紫竹院，和往年景致并无不同。石百炼在黄昏的紫竹院偶遇裴戌几次，他近前招呼，她只好停顿致意。她和他并不熟悉，但终究算有工作上的情谊。石百炼言谈贫乏，裴戌也似乎寡言，两人就这么结伴走一段路。
路边的花草正在萌芽阶段，点点新绿，尤其是缀满小芽的柳条儿迎着春风，拂荡在水面，一切都那么生动。有一次，石百炼竟然看到湖边上，有只小乌龟歇着，她觉得很有趣，那边锦鲤倒是常见，很少看到晒太阳的小乌龟，翻着肚皮搁浅了。她停下来，蹲着看，旁边裴戌递了根小树枝，她仰脸一笑，孩童般雀跃。两个人蹲着，用树枝逗引小乌龟赶紧下水。
石百炼属于心思清明的人，对于外人，礼貌而疏远。有时候石百炼出门晚了，刚好就在公园入口能碰见裴戌，这个季节的日照虽然越来越长，但这个时间也基本黑天了，公园里安寂起来，谈唱跳舞的人们早就散了，偶尔能遇见散步的人们。他伴着她走，多数时间，两人都那么安安静静，慢慢她便也自在。有时候，裴戌起个话题，有些是石百炼熟悉的，技术动态呀，项目应用前景，等等，两人自觉绕开敏感部分，但可以做比较深入和广泛的讨论，关于基地，这是双方都有兴趣又熟悉的话题；有时候，或者说大部分时间，石百炼都是听裴戌说时事新鲜事，他为她拓展一个生动世界。石百炼少旅游，她闲暇放松会看探索频道，动物世界，现在听裴戌这个真正经历丰富的人谈起，感受肯定不一样。石百炼很好奇地问裴戌，他在南极看到的北极熊是不是真的通体洁白。裴戌否定了，说北极熊其实身体是黑的，就像它们鼻子那儿一样，只是穿了个白羽绒服遮掩了。石百炼觉得很好笑，她一直很喜欢那种动物。
到夏天的时候，裴戌穿着运动服在跑步，他碰见石百炼，建议一起锻炼。石百炼觉得自己体力的确应该加强点，但是跑步她实在犯憷。裴戌教学态度诚恳，动作分解耐心，伴着石百炼慢慢尝试绕湖几圈，600米，1200米，走走停停，北方的夏天，尤其又在这种沿河的林**上，凉爽惬意。石百炼自己都觉得太逊了，旁边腹肌完美，兼配流畅肱二头肌的某人龟速陪跑，经常引起路上侧目。裴戌倒一个劲鼓励，有进步，频率有改善，手臂姿势对了，练习慢慢加深，后来他怕水泥路面伤肌腱，建议跑塑胶的，那最好就是去GYM了，俨然就是一个私教，有意识给她增加系列力量训练和对抗性运动。石百炼已经好多年没去过健身房，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应对繁重学业，她不得不加强身体锻炼，学校也有氛围，现在因为时间和精力限制，没有机会。
有些人运动细胞的确差点，石百炼被裴戌带过来打球已经好多次了。青鸟俱乐部都是高手，大家欢迎新同学，又是资深成员裴戌带过来的，男男女女都想试试火候。石百炼还处在发球都丢拍子的阶段，对方角度刁钻点，或者发力猛点，基本一个回合就比赛结束了，于是，到最后，陪太子读书的只能是裴戌，现在终于训练某人到三个回合才捡球了，他作为超级陪练颇为欣慰。偌大的体育馆内捉对撕杀，身体的弹跳，力量的迸张，汗水挥洒，欢声笑语，石百炼可能也受了感染，眼睛亮晶晶的。
裴戌静静地看着石百炼，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橱窗，转过头来，羞涩地一笑，说，还是买那个蓝色的。
今天，他陪石百炼来商城买球拍，现在她自在许多。柜台小姐目送两人走开，开始八卦，那个男的好帅，女的真土！
裴戌早就建议石百炼换个纯钛的球拍，约到这个周末，下午三点在迪卡侬碰面。牌子是裴戌指定，专柜有休息区，石百炼坐下琢磨产品说明书，上面写的张力和强度数据根本就不合逻辑嘛！对于购物无能的人而言，还是裴戌给她挑了个适合新手的拍子，顺手递杯水到她手上。绷线颜色是她自己挑的，花花绿绿的柜台，裴戌倚在柜台上，看着她。石百炼衣服都是网上下单，固定一个牌子，每季度花两个小时搞定，她从不逛街。
下午5点开始的球局，石百炼球还是不会发球。裴戌告诉她，别手腕儿使力，要靠腰肌那儿推。他跑过去，自然而然握住石百炼的手，让她斜侧着身体练习发力。两人手一交握，身体不可避免就贴近了，裴戌手一紧，心头异动。石百炼浑然不觉，脸上有点运动后的红晕，短短的鬓发挂了汗珠，转头示意裴戌，仰着头，问，“可以吗？”。她穿了套白色配海军蓝的运动衣，这几个月的锻炼，肤色不像以前那么素白了，精神气不知不觉活泼些，看着就像大学女生。裴戌和石百炼那双坦诚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神平视，他突然想起，多像很多年前，在帕米尔高原仰望蓝天的时候，那般天地纯净。他的手宽厚，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握住石百炼的手，修长的，清瘦的，温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