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情定三生
（一）
这天傍晚，百鸟归巢时分，汪管家赶着马车，带着王氏，一路有说有笑地进了泰和寨。老爷子李锡仁刚喝罢汤，正半躺在雕花木床上翻看着老皇历，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心事。忽听到院子里马车铃铛叮叮咚咚的声响，他一骨碌跳下床，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屋门，就与满心欢喜，迎面进来的王氏撞了个满怀。
“咦！你这老婆子，吓了我一跳，怎么没在娘家多住些时日？慌里慌张又跑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老头子一个人在家瞎操心，焦急上火。咋啦？不乐意我回来？”
“瞧你说的，我哪里敢嫌弃你老婆子不成？唉，真亏了我的心了！正在想你今天能否不辱使命，给我说好没说好孙媳妇的事情呢！”
“真的假的呀？”
老两口一边斗着嘴，一边乐颠颠地一前一后进了正堂屋。
看见汪管家牵着马进了牲畜棚，知道女主人回来了。一家人陆陆续续也跟了进了正堂屋。王氏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对着围在四周的李锡仁，张氏，李子炎，和子炎的两个妹妹笑眯眯地开了口：“咱孙子的亲事，我今天派汪管家和我大弟弟去大官营给说成了，没想到两个大男人，第一次做媒竟然这么顺畅！”
李府上下大小人，听说由汪管家和王氏的大弟弟保媒与大官寺贾家攀成了亲，一屋子人禁不住欢腾起来，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很快便传遍了方圆百十里地的远乡近里。
李子炎听说贾家姑娘不仅人长得俊美，而且知书达理，是个当家的好材料，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狂喜，暗自得意，恨不能马上去大官寺，会一会这位远近闻名的大美女，看看这位俊悄的姑娘究竟才学如何。
老爷子李锡仁更是欢喜不尽，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那猴急的俊朗模样，禁不住开口许诺，说：“子炎不需着急，婚姻大事，要遵父母之命，此事尚未和你父亲商量，我即修书一封，传递河北，待你父亲回音后，方可向贾家姑娘，定亲、求婚。”
一个月后收到河北李文炳的回信。他同意儿子与大官寺贾家攀亲。李子炎喜出望外，很快与爷爷、奶奶、母亲一起做出准备，备好了彩礼，挑个良辰吉日，在泰和寨置办了两大桌酒席，招待大官寺贾家的男女主人，女儿，还有贾家女主人的娘家兄弟及兄弟媳妇一行来相亲的人。
泰和寨内，家丁和男女佣人早已烧好了茶水、打扫好了院子，有规矩地跑前跑后忙碌着。上午11点左右，李、贾两家人欢聚一堂，李锡仁吩咐佣人摆上喜宴，双方家长在喜宴上把酒言欢。王氏悄悄进屋，把首饰盒里早已准备好的定亲礼物——银耳环，银手镯，银戒指，用红绸子布包裹着递到李子炎手里，示意他亲自送给贾祥林。
李子炎攥着那个红绸子、包裹着的定亲礼物，手心里湿漉漉的直往外冒虚汗。但见一旁端坐着的贾祥林，圆圆的脸上闪亮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长得如鸭蛋清儿一样细腻嫩白，平展的额头，圆圆的鬓角，乌亮的青丝细润光滑，修长的眉毛凝聚着远山似的清远的神韵。高而挺的鼻梁下是两瓣玲珑的朱唇，又打量那隐隐的颧骨圆圆的腮，心里一层又一层翻起波澜，竟痴呆了一般，凝视着贾祥林，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贾祥林被李子炎看得不好意思了，含羞地冲他微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皓齿，嘴角两边还出现了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李子炎更加痴迷起来，一声不吭，愣愣地就这样看着贾祥林，那股子贪婪劲，实在让贾祥林受不了，她羞红了脸，禁不住低垂着头，在心里埋怨着：“你看人，怎么能这样死劲？”
王氏倒了一圈酒，掀开门帘往里屋偷看了一眼，见两个可人儿大眼对着小眼默默地相看着彼此，就是不言不语。她心里就替那两个人着急起来，嘴里嘀咕着：“咦，这两个小冤家，咋不说话呢？子炎，你快说话呀！怎么都成哑巴了呢？”
李锡仁看见了这一幕，他脸上露出了一抹憨厚的笑容。连忙拉过王氏来到了酒桌旁，李，贾两家换过帖后，商定子炎和祥林的婚礼在腊月份举行。这桩亲事按照通俗的婚俗礼仪也就初步定成了。
屋子里，李子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银手镯美滋滋地戴在了李祥林的手腕上。
（二）
农历八月十五前后，一连几天，老天阴沉着一张黑脸，一阵阵狂风乱舞过后，下了一场透墒的雨水。又到了播种冬小麦的节令。唐河两岸，方圆千里，纵横交错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忙着播种麦子的人们。这忙碌的场景，驱散了自蝗灾以来人们阴郁低沉的烦闷情绪。
俗语说：麦下八、十、三场雨。这八月份的雨水充足，麦子已经及时得到播种，待十月份，明年三月份麦子养花，甩穗的时候再能如愿下几场雨，那来年的好收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秋播完毕到地冻上粪前的暖融融的十月小阳春里，早播的靠茬子麦子眼看着忽忽地往上窜，庄稼人便用黄牛和驴骡套上光滑的小石碌碾子进行碾压。麦无二旺，冬旺春不旺。唐河两岸，一马平川的原野里，黄牛悠悠，青骡匆匆，庄稼汉吆喝牛骡的声音如天籁般一声声传来，石碾滚过，挺拔的麦苗被压折，满地是麦苗“吱吱喳喳”的脆响声。
交上腊月，当一场凛冽的西北风带来一场厚可盈尺的大雪后，立即结束了给冬小麦造成春天返青的小阳春天气，地冻天寒，到处喷着白雾的唐河两岸，泰和寨内，也迎来了李子炎的佳订婚期。
一个寒冷的早晨，从泰和寨抬出了几顶软轿，后面跟着一串马车，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向大官寺贾家的庭院里慢慢行驶而去。
中午时分，花轿抬着穿红戴绿的新娘子，一串串驼满了嫁妆的马车，在一阵阵百鸟朝凤的唢呐声中来到了泰和寨的大门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过，花轿被迎亲的人们前呼后拥着，颤颤悠悠地抬进了泰和寨内，老亲旧眷，有李店的二爷，四爷，五爷，六爷和蔡庄王氏娘家的女眷们跟随着载满嫁妆的马车，手拉着贾府过来送亲的人们进了婚礼现场。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那一声声天籁般拖着长音，悠扬婉转的腔调把婚礼推向了高峰。
李祥林在这大喜之日，芳心早已跳个不停，在被李子炎搀扶进新房，掀去盖头纱的一瞬间，一双俏目向李子炎脸上瞄了一眼，便急忙垂下了眼睑，娇羞地坐在雕花婚床的边沿，感到浑身上下开始不自在起来。李子炎刚想要上前搭话，忽然间新房被推开，呼啦一下子挤进一群人来，羞得新娘子赶紧把脸扭向一边。
自古以来，河南流传下来一个风俗，时兴结婚的日子里闹洞房。这天里，不论长幼，都可以进洞房里折腾，折腾的越狠，越热闹，主家脸上越光彩。有顺口溜，叫什么“公公叔，闹半宿，公公爷，闹得邪！”还有“大大伯子逗弟妹，怎么逗，怎么对”之类的自圆其词，反正，谁也不想错过闹洞房的机会。在这天，亲戚邻里都可以大胆向新娘子调侃取闹，说些荤话也无可挑剔。
这一天，我的祖父李泽南，还有12岁的李子刚也跟随者父辈们来到了泰和寨，挤在闹新房的人群里，听几个年少的调皮小子们，你一言，他一语，有唱有和，有呼有应地调侃着满面羞红的新娘和一脸幸福红光的新郎官。新房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哄堂而热烈的大笑声。
李子炎虽也跟随着闹房的人一起笑，只是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新娘子也坐在床沿上低头不语，任凭那帮子人胡说八道。后来一个和李子炎一起读私塾的小伙子提议说：“听说，新娘子从小在家诵读诗文，能文能武，咱今天就不妨玩点文绉绉的东西，如何？拿笔拿纸来，让他们夫妻合作一首诗，否则今晚上谁也别想离开洞房半步。”
李祥林也不推辞，潮红着脸，大大方方端坐在床头柜子旁，顺手掂笔，开始写字：
金玉良缘在今宵，
劝君莫要再相扰。
众亲友看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随后就纷纷起哄要李子炎将诗续完，李子炎看看矛头指向自己，知道不写也过不了关，索性投其所好，接着往下写道：
织女七夕鹊桥等，
惹得牛郎春心动。
新房内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笑声。闹足闹够了，此时有人说了声：“天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睡觉了，看把新娘新郎急的，都欲火焚身了！”大家已经尽兴，便大笑着一哄而散，踏着清寒的月色，一路朝各自的家中走去。
屋里只剩下新郎和新娘，一下子清静下来。李子炎起身将门关好，回过头来，含笑不语地看着新娘子，拉起满脸娇羞的李祥林，“噗”地一声把灯吹灭，两个人宽衣解带，钻进了绵衾绣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