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蘅闲得无聊,整天在罗维身边挠墙。罗维叫她自己下山玩去,反正他一个人也乐得清静,结果卫蘅把眸子一瞪:“你当我愿意?不想想为什么只有你看得见我,因为我的灵体依附于你,我若是跑远了,岂不就什么也不剩了。”
罗维知道她说话半真半假,也不知道究竟是不能离开自己太远,还是想监督着自己修炼。他又重新捧起书:“那你只好继续待在这里了。”
卫蘅也不恼,做了一个笑脸。罗维越发觉得她不简单,不说别的,只说她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表面上一直在埋怨,实则十分宽容,一点也不像十几岁小心眼的少女。
再加上她神秘莫测的来历,更让人觉得诡异。死后变成灵体这种事,应该不是常有的,否则这世界上还不满是灵体飘来飘去?
他就追问卫蘅来历,后者光摇头不作答。逼得急了,就突然抛出一句:“你力量运转的方式有些不对呀。”罗维明知道她存心转移话题,但却实在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错,只好厚着脸皮请教她,追问的问题自然也被抹了过去。
他被逼得没办法,把整个凤凰山的侍从都问了个遍,不问别的,只问知不知道卫蘅。所有的侍从都大摇其头,说是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看神情也不像说谎。卫蘅远远地跟在后面,嘴角噙着一丝笑,气定神闲,不急不忙。
罗维没办法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他们没有听说过,也许证明卫蘅并不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或是年代太久远了,或者是:她告诉自己的根本就不是真名。
他趁着君洛过来的工夫,问他:“卫蘅是谁,你可认识?”
君洛眼皮跳了一下:“从未听说过。”
撒谎,他听说过。罗维心中迅速做出了结论,原来她还真有其人。
君洛说:“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胡思乱想上,倒不如多用心几分。你是要跟我去做大事的,待事成之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真当他是没见识的司家外院弟子么?罗维垂下眼皮,应了一声。
君洛离开凤凰山之后,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奔赴司音所住的听音阁。他要带罗维去人界解除封印,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促使他一定要说服司音和自己同去。
虽然已经在司音那里受过不止一次的冷遇,但君洛一点不发憷。对他来说,女人是可以操控的,别看现在张牙舞爪,终有心软的时候。只要能逼得她让步一点点,那接下来就是攻城略地的节奏,一切都好办了。
司音却不在听音阁里。她难得有相当好的心情,支开了所有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这种感觉非常好,让她想起十五岁的少女时代,她喜欢在阳光下把定南书院的黑袍子转成一朵花,现在那些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自从来了妖界以后,她的外表年龄也没有再增长过,久而久之就把自己的年龄忘了。在定南书院的时光,距离现在已经有多久了?恐怕有十年了吧,她记不清了。
又接着想到了更久远的事情,她眸光一暗。
转而想到自己的兄长雾狐,他虽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变得有些虚情假意,但兄妹亲情总有几分是真的。当年坚持把他撇在人界,非要跟君洛来妖界,实际上只是为了给自己支离破碎的人生寻求一个答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现在,她究竟算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一个恍惚,她下意识地念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身后传来些许的声响,司音没有回头,说道:“凤凰儿。”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君洛懒洋洋地走过来,淡金色长发流泻在肩上,双眼闪烁着璀璨的光彩,确实当得起一句“凤凰儿”。
司音没有退缩,任凭君洛站在自己面前。他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和她支离破碎的面容形成了一种非常具有讽刺性的对比,但司音不惧怕,也不自惭形秽。
“君右使,你站得太近了。”司音说。
君洛道:“哪有你这样的人,前一秒还情意绵绵的叫着小名,后一秒就变脸。”
司音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了。也许换一个人她还能游刃有余地和他演下去,但偏偏是君洛。如果没有情,就不会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侮辱自己的智商。但现在她烦了,只想保留最真实的自己。
她说:“君洛,你累不累?你想从我这里图谋什么,和我说,我给你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委屈自己,我都于心不忍。”
君洛眸光一暗,一张俊脸顿时冷若冰霜。
哦,生气了。司音在心里说,这么嚣张的发言,以君洛的性子,不生气也难吧?不过有什么关系,大家开门见山地说话,才畅快。
但预想中的风暴却没有出现,琥珀色眼眸再次看向她,目光已经恢复正常。
“我图谋什么?”君洛慢条斯理地说,“我谋的就是你,司音。我要让你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就做什么,不和我顶撞,不分我的心。司音,你不用挣扎,我想做的事,至今还没有做不到的,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必须得到你,因为你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不论过程怎么样,最终都会走向一样的结果。如果你现在就遂我的愿,也许我会有心情让你实现几个小小的愿望,但你要是一直这样不服帖,那就不一定了。”
司音深吸一口气,终究难以掩饰绿色眸子里的惊疑。她还是太嫩了,面对君洛这种千年妖孽,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不要逼我强迫你。”君洛说。
司音没有立刻接话。接着他的话头挑衅几句,也许一时爽快,但吃亏的终究是她自己。她说:“君洛,我敌不过你,但我总算也是司家凤主。而且,你不是要我有用吗?若是你逼急了我,我只能鱼死网破。”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对君洛而言是个不小的筹码,那么就以死相胁,必然有用。
君洛沉默了几秒,伸手用力捏住她面具下露出的下巴。司音一把打掉他的手:“我可以和你合作,但你别碰我!”
君洛皱起眉头:“司音,你真以为自己很贵重?实话和你说,你十五岁的时候被绑架,我救你出来,你昏迷了几天。早在那时,我就把该做的都做了。”
司音闻言一僵,绿眼睛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是为了让你听话。”君洛还嫌不够,又补充两句,“不过你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也有年纪小的趣味。”
司音只觉得整颗心蓦然被愤怒和恨意填得满满当当。她看向君洛,语气平静,但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越颤越厉害:“你这个渣滓,你怎么不去死?”
“我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早已经是我的人了。”君洛说。
司音冷笑,眼前漂亮的金发少年顿时变成了洪水猛兽,杀心一闪而过:“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好吧。”君洛的脾气突然又变得异乎寻常地好,“阿音,对不起,可有捏疼你?”
司音道:“可否不要演了,我想吐。”
“我刚才也许是急躁了点。”君洛道,“不过我也是真心喜爱你。至少在陪伴你度过这辈子的时间里,我不会与其他的女人有牵扯,这样你还不满意?”
“满意,简直满意。”司音说,“我昌若何其有幸,能得君右使纡尊降贵,把我当个宠物般哄着,简直三生有幸。”
她一时怒极,连本名都情不自禁地用出来了,只是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君洛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连喜爱她这种话都说了,换做别的女人,早就欢欣鼓舞,偏偏只有她不知轻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君洛,你永远不懂。”司音说。
“无妨,但是你要明白,我手上握着太多可以威胁你的东西。”
司音又是一僵。不要说兄长雾狐了,就算只是故交的罗维,不太相熟却又惺惺相惜的林少艾……不论哪一个,她都不想让他们受到一点来自君洛的妨害。
忍一时风平浪静,没有失哪有得?她心中想着,还是暂且把君洛稳住吧,来日报仇的机会多得是。他既然能那样侮辱自己,自己也只能当是狗眼瞎了看错人,从此不再有什么念想,只求能找个机会杀了他,了结这段孽缘即可。
君洛默默地看着她,从她阴晴不定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些许信号。
“你想让我干什么?”司音问道。
“过阵子,我去一趟人界,你和我同去。”君洛答道。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只需要和我一起,听我安排。”
“好。”司音不假思索道,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你别想碰我,否则我立刻破坏你的计划。”
“嗯。”
司音转身就走。
“终于还是恨透我了。”君洛心中这么想着。一向高傲冰冷的妖界右使,终于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头滑过,那种滋味叫做后悔。
……
妖族人寿命长,时日也漫长,君洛就算是再没有耐心,算起来竟然也满打满算地等了罗维五个月。
当罗维再次踏出凤凰山时,周身盘旋着的气,已经与往日有了翻天覆地的不同。
“君洛就算再是个笨蛋,调教人的手艺也还是不错的。”卫蘅笑得千树万树桃花开,口中吐出来的话犹如秦楼楚馆里的老鸨,听得罗维满脸黑线,几次想开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现在算是实打实的鸟枪换炮了。从君洛的私藏秘籍里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功法,五个月昏天黑地的修炼,再加上卫蘅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提点,他已经是脱胎换骨,再也没有司家外院弟子的样子。如今的他虽然还不能和司家圣堂里的众人相抗衡,但也差得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