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不禁笑了:“谁教你喊别人老姑婆的?不学好。”
小艾轻声嘀咕说:“我和听香水榭的门人聊天,许多人私底下都是这样喊她的。”
罗维笑得很畅快,他觉得自己像是有十年没见小艾了,只想好好地打量打量她,看她有没有少一根寒毛。
还好,她只是消瘦了一些,但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并没有受伤。
小艾在他的注视下低了头,又抬起来说道:“大人,您带夏魂走吧!”
罗维一怔,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把小艾带走,夏魂反正是个男的,又是凶兽化身,自己不在也总不至于吃什么亏。
小艾摇头说:“我和这里的很多人都相熟了,她们会照顾我的。夏魂比我厉害,能帮上更多忙,您先带他走,拿到天晶龙魄再来接我。”
罗维沉吟,拿不定主意。
他也有些犹豫起来,这种事情确实不好决断。要说他没有私心,那不可能,带着小艾必然会比带夏魂要有意思得多。然而……
想到了清平公主,他十分犹豫,现在还不是让这两个女人见面的好机会……
一念及此,他有些开始厌恶起自己来。
小艾并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只是专注地看着他,问道:“大人?”
罗维猛地反应过来,说道:“我不放心你。”
“大人。”小艾微蹙起眉头,“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但无论她好说歹说,罗维就是下不了决心。他有些恨自己突然变得优柔寡断起来,但没办法,这么多天没和她见面了,就是不想这样分开。
并且,他还莫名地有些生小艾的气,为什么她能这么果断地提出要留下来?她应该是那个爱跟着自己的小丫头才对。
小艾眨着漂亮的眼睛,轻声说:“我会想念您的。”
说着,凑了过来,当着夏魂的面毫不避忌地吻了罗维一下。
罗维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惊讶。他印象中的小艾还是有点羞怯的。
小艾自己也脸红起来,笑着说道:“大家都说您长得真好看,还说我能做您的妹子真有福气。”
罗维狠狠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腕:“别跟着她们学坏了,听见没有?”
小艾脸庞亮了亮,问道:“您同意带夏魂走了?”
罗维嗯了一声,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小艾拉住他的手,说道:“我也舍不得您,请快些来接我。”
漂亮的眼睛里蕴起了隐隐的水光,万般绵密动人。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平缓的呼吸声,以及在一边瞪着金色眼睛看的夏魂。
“对了。”罗维突然说道,“有一样东西一直忘了还给你。”
说着拿出九转聚星石,挂在小艾脖子上。
小艾感受到这石头里蕴着的浓郁星力,不由得微微一颤,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我的吗?不是普通的宝物吧,您别诓我……”
罗维强行拉下她要解开九转聚星石系绳的手:“没错,就是你的。”
小艾有些不安:“还是您保管吧,我……我不太适合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还是不放心,有了九转聚星石,修炼进境能快一些。”罗维摇头,看着那颗小小的蓝色石头悬挂在小艾胸前,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对了。”
如果告诉老爹,自己明明已经拿回了东西,却又还给了人家,会被轰成渣的吧……但罗维还是觉得由小艾保管这石头比较合适。上一代的恩怨都过去了……
小艾最终勉强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暂时为大人保管它,等百日之后您来了,就还给您。”
“嗯。”罗维随口答应,反正那是百日之后的事情了,到时随便再编个理由诓她继续带着就是。
“大人快走吧,我怕过一会儿我就后悔了,不让你走了。”小艾强笑着说,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罗维口中答应着,但就是不动身。
“快走啊。”小艾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用力推他,“明明只是一百天,为什么我觉得比一百年还长呢……还没开始已经无法忍受了……”
罗维心里何尝不也是这么觉得?但见她已经哭了,两人之中总得有个先硬起心肠的才行,便咬牙告别了她,带着夏魂,一路离开听香水榭。
看着两人的背影最终在视线中消失,小艾像失却了全身的力气,抱着膝盖靠在墙角,低声呜咽。胸前悬挂的九转聚星石也像感应到主人的情绪,极不稳定地明暗闪烁着,她的右手隐隐有紫黑之气萦绕。
在另一间内室中,阿瑶被绑着双手,独自低头跪坐在那里。
镜冰荷快步走了进来,面色不豫,但在看向阿瑶的时候,目光竟有种出人意料的复杂。她挥手,将左右所有人全部屏退。
屋内只剩下镜冰荷与阿瑶两人,阿瑶抬起头看着镜冰荷,美目流转,轻轻地眨了眨。
镜冰荷叹了口气,把绑着阿瑶双手的绳索解开了。
阿瑶一声不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坐在那里,脸上竟然有一丝倔强。
“人走了。”镜冰荷说,“这就是你想要的?”
阿瑶垂下脑袋,仍然不吭气。
“他把那小姑娘留下来了。”镜冰荷说。
阿瑶闻言突然抬头,说道:“您别为难她。”
镜冰荷说:“我为难她做什么?我与她也没什么仇怨。”
阿瑶低头不语,镜冰荷又叹了口气:“孽障,搭上我一人还不够,如今连你也……那小子长得和卫蘅如此相像,你究竟喜欢他哪一点?”
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些愤愤之意。
阿瑶双肩一直微微颤抖,突然抬头倔强地说道:“当年您是如何,我便是如何。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镜冰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猛地一甩衣袖,说道:“生出你这么个放荡的女儿,是我之过。你苦苦哀求我别杀他,如今你的心愿也遂了,在此好好思过罢。”
说罢,摔门而去。
阿瑶静默了一会儿,双手合十,喃喃地说道:“但愿你此行一切都顺利。”
罗维知道自己只有一百天的时间,因此不敢耽搁,带着夏魂日夜兼程来到离听香水榭最近的城镇,前往城中传送星阵处查看传送点。
一看之下,他不由得眼皮一跳。原来西极距离庆国何止万里之遥,并不接壤,况且又分属两个国家,没有直接传送过去的办法。去年他潜入雁国的时候,是直接用传送星阵前往与雁国接壤边境的小城,随后步行进入雁国,如今看来连这个方法都行不通。
“怎么办?”罗维喃喃,想起自己与林少艾是通过雁国地下宫殿的星阵传送来西极的。
难道要回到当时落脚之处,试试有没有办法传回去?
罗维觉得不可行,那个传送阵看起来是单向的。
他不由有些踌躇,想不出主意,只得看向夏魂,尽管他知道夏魂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夏魂也看着他,金色的眼睛露出些许迷茫之色。
罗维不由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不炼化你兽身了。”
那样说不定还能骑着他飞过去,虽然似乎是高调了点……
无可奈何的罗维只能带着夏魂在城中暂时耽搁下来,眼看时间转到了第三天,但他仍然无计可施。知道百日后不回去镜冰荷便要处死小艾,他心急如焚。
第四天晚上,事情却变得更复杂了,以至于罗维也有些不明白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件事就是,襄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罗维因急着回到庆国想办法取天晶龙魄,因此把她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只是没料到她竟然自己出现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襄音行动自若,面纱上露出一对如绿宝石般清澈透亮的绿眼睛,毫不畏惧地在罗维屋子里坐下,给自己倒茶。
罗维深吸口气,让自己显得和她一样平静:“你怎么来了?”
语气像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同时留心观察她的眼神。
襄音眼里没有什么波动,掀开面纱喝了一口茶,说道:“这次我不是来杀你的,你应该也不会杀我吧?”
“当然不会。”罗维说道。
襄音扑闪着绿眼睛笑了:“我就知道,既然你上次没杀我,那这次也不会的。”
罗维凝神看她的双眼,里面没有一丝不自在或是躲闪。如果她真的没有失忆,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襄音,你高兴吗?”罗维突然问道。
“咦?”襄音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罗维说:“别误会,我只是这么问问你。”
襄音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有些不明白你这个问题。我当然高兴了,如果不高兴,为什么活着呢?”
“即使这样吗?”罗维用手在自己脸上虚虚比划了一下。
襄音又沉默了,这次时间要长很多。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说。
“我只是觉得奇怪。”罗维说,“你是个女人,应该不会喜欢这个吧。”
襄音低声说:“那也得看是谁戴上的。”
“是谁?”罗维立刻追问。
襄音双眼闪了闪,突然笑了:“你是谁呀,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个?”
罗维见她又把自己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便也就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从袖中拿出了那幅在龙炎神殿中找到的,自己的画像。
襄音见到画像,明显地吃了一惊,绿眼睛猛地睁了睁,随即立刻恢复原状。但这情绪虽然微小,还是落在了罗维眼里。
罗维问道:“这是谁画的?”
襄音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她虽然吃惊,但似乎并没有心虚之色,罗维留神观察,并不像是强装的。
“我从龙炎神殿搜出来的。”罗维说。
襄音默默点头说道:“是了,我忘了拿走……你觉得奇怪吗?”
“我当然觉得奇怪。”罗维说道。
“这是某个人画的……”襄音说道,“用来提醒我,看见长这样的,不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