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高喜欢演戏,他信奉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他到青子山来就是来演戏的,剧情原本并不复杂,他饰演一个高大英武的退役硬汉——硬不硬两说,当兵出身是真的——在街上邂逅米兰顺便英雄救美——虽然事实上是精心策划的剧情而且救美未成差点穿帮——然后“为情所困”甘愿陪她到偏远乡村来工作。虽然米兰一直芳心未许,与他的关系若即若离,但他相信,演技所至,金石为开,他迟早有一天能够赢得米兰的青睐。
杨星第一天迟到的时候,他就觉得机会来了,以此为借口挑起一场跑步比赛,真实的动机不是打压杨星,而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说白了只是他灵光一闪加塞的支线剧情,杨星就是个当陪衬的小龙套。可惜这个龙套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竟然比他还耐跑,差点就崩剧了,好在他演技还行,运气也不错,勉强撑了过来,却吓出一身冷汗,还因为扭伤了脚几天不敢见人。
之后针对杨星的临柜资格测试也是他随手策划的一段支线剧情,动机很直接,就是打压小龙套——这家伙的风头太劲了,居然敢与米兰玩暧昧,这简直就是抢主角饭碗的节奏了,师可忍叔不可忍,叔可忍婶不能忍。不料杨星好像随时在把兴奋剂当零食吃,状态比跑步还生猛,活生生演绎了一段教科书般的经典操作,这回不是差点,而是真的崩剧了。还好他事先没有流露出太强的敌意,不然让米兰觉察到的话,主线剧情都要跟着崩溃了。
今天这出戏,他吸取了头两次的教训,花了不少的心思构思剧本。他要在不暴露敌意的前提下,为杨小姿营造以长击短的机会,彻底粉碎杨星头上的伪主角光环,让米兰看清楚小龙套的真实水平其实不堪一击,以往的出色表现不过是走了狗.屎运。
到现在为止,一切顺利。米兰没有对他的提议生出质疑,杨星似乎也蒙在鼓里,至于杨小姿,她本来就不知道朱志高会有这样水到渠成的精心安排,所以心慌也好,叫苦也罢,都是本色演出,绝对的效果逼真,神鬼难辨。
所以,不只是杨星觉得他的开局很精彩,朱志高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开局很精彩,而且他相信中盘会更精彩。
他可以想像到接下来的画面:两场比赛下来,杨小姿以绝对优势取胜,杨星在连续两记暴击之下一败涂地,与临柜测试的完美过关相比,巨大的落差让杨星无地自容。
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呢?当然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杨星,你今天的表现和前两天相比判若两人,让我很失望啊。是不是听了两句表扬就飘飘然了?年轻人,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以为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进步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更不要好高鹜远,去奢望得到自己不应该染指的东西。
对,就是这么说,一语双关,打脸的效果应该很好。
这样想着,朱志高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
杨小姿开心极了。经历了之前的心慌和迷茫之后,再体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胜境,她有一种坐过山车的快感。和杨星一样,她也对朱志高佩服得五体投地。领导就是领导,不声不响都安排好了呢!
所以,今天这一战,我赢定了!
所以,杨星,谢谢你的吉言了。一花独放不是春,有花无叶不成景。说得真好,很有诗意,很有道理呢。听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没说错啊,既然一定会是我胜出,为会么要介意多一片绿叶来陪衬呢?
嗯,很期待比赛过后你的表情啊。以朱主任的脾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好话说给你听了,根据我以往挨骂的经验,大概会是这样的:“杨星,瞧瞧你,刚学会走就想跑了,这可不行啊。年轻人,要脚踏实地,别成天好高骛远地,多向杨小姿学学!”
哈,这样侧面的表扬,听起来真的好美呢!
那么,我该说些什么呢?
大庭广众之下,还是不要太刻薄了,免得朱主任又批评我,他可是批评好几回了。白脸的戏份,让他来演好了,我杨小姿也该唱一次红脸了。
说什么好呢?唉呀,真难为情,红脸这样的角色,演的不多,没什么经验呢。
嗯,那就这样说好了:朱主任,你就别夸我了,我毕竟多学了一年嘛。杨星说到底只是个新人,有些技能根本就没学过,虽然记性很好,但是对公柜的业务主要还是靠经验的。他有这份上进心,其实很不错了。我很看好他的呢。相信他在您的教导下,一定会脚踏实地好好学习,再也不会好高骛远了。杨星,你说是不是啊?
是的呢,就是这么说,不是打脸,胜似打脸,很有水平,很过瘾呢!)
畅想着即将到来的打脸情节,杨小姿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就在朱志高和杨小姿两人同时畅想着令人神往的打脸剧情的时候,米兰的一声“预备”,将他们的思绪拉回了比赛现场。杨星都已经把钞票夹在左手中呈扇形捻开,右手食指搭在第一张钞票上,四指托在下面,摆好了点钞的准备姿势。
杨小姿赶紧把钱抓在手上,做好起手式。
朱志高先把目光投向杨星。杨小姿参加工作已经有一年了,还参加过去年支行的点钞比赛,而且成绩不错,他看都不用看,放心得很。
不过看杨星的起手式似乎也像模像样的,尤其是夹钞的手指,并没有错。
朱志高皱了皱眉。心想,莫非他这两天练过?应该是了。不过也不要紧,一天多时间,能练成什么样?看他的桌上连点水缸都没有,这样的常识都不具备,点钞能有多熟练呢?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了。
“杨星,你不要准备点水缸吗?”紧要关头,马兰香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朱志高又皱了皱眉,稍稍不满地看了马兰香一眼。多管闲事!
“谢谢马姐,我不习惯用点水缸。”杨星回答。
朱志高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最后一点担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对了,点水缸都没用习惯,说入门都是夸他了,这才一只脚跨入门槛吧?
“开始!”米兰确认杨小姿和杨星都准备妥当了,也不多话,发令的同时就按下了秒表。
几乎是同时,杨小姿和杨星的手就动了起来。
杨小姿不愧是到支行参过赛的,点起钞来果然姿势优美、动作熟练,只是钞票太旧了,偶尔要停下来辩识一下真伪。
杨星呢?溜钞倒是不会了,姿势却实在谈不上优美,速度也不算快,但是,他不停顿!
对于不溜钞这一点,朱志高微微有些不甘,当然,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对于不停顿这件事……
不停顿好呐!要的就是你不停顿。
因为,不停顿的话,只能说明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