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工夫,水烧开了。
洗澡间气味难闻,周兰英把洗澡的大盆搬到西屋,云海拎了洗澡水进去,叫娘俩好好洗洗。
云相思重生以来,享受着隐私充足的生活,再没被人伺候着洗过澡,这会儿也别扭上了,臊着脸冲她妈妈撒娇。
周兰英被女儿小甜嘴儿灌上几句甜话儿,心里头盘桓几天的阴火消去大半,拉上窗帘,试探着水温合适,又去摸刚烧的炕。
“还不热,幸好没烟。一会儿你出来包上点,千万别冻着。”
“知道了妈,我不是孩子了,都要当孩子他妈了,你就别唠叨我了。”
云相思笑嘻嘻的,不敢过分强硬赶人,站在大盆边上不动弹。
周兰英没好气地点她额头一指头。
“小油嘴儿,就会哄你妈我。快洗吧,我给你熬鸡汤喝。”
周兰英出门,云相思看着她身上明显晃荡的衣裳,鼻子有些发酸,努力笑得灿烂。
“我做胎教呢。以后您外孙子或者外孙女陪我一块哄您开心,美吧?”
周兰英笑着又轻点她一下,叫她赶紧洗,屋里冷,水凉的快。
云相思又跟她卖了两句嘴,插上门,三两下脱了衣裳洗澡。
大盆不深,水浸没她的腰而已。
水下的身体舒服得似乎在泡温泉,水上的皮肤沾染着水蒸气的湿意,被寒凉的空气激起大片鸡皮疙瘩,挺不好受的。
云相思尝试着躺下,上半身浸到水里暖和了,两条腿支起来暴露在空气中,还是冷。
云相思苦笑,这样顾头不顾尾的处境,实在有些窘迫,还不如在洗澡间冲淋浴呢。可惜那屋吐得气味难闻,她心有余悸,也不敢轻易踏足其中了。
云相思撩水,摸摸平坦的小腹,依旧没有怀孕的真实感觉。
哪怕她兴致勃勃地想写怀孕日记,都没什么可写的。
今天倒是值得记下一笔,孕吐第一天。
小家伙不舒服了吧?所以在抗议。
要不,她干脆在家里猫冬吧。留周兰英云海两口子在家,她实在不放心。
周兰英瘦了一圈不说,最叫她心疼的还是云海。
这才多久没见,刚才看见坐着烧火的云海,云相思惊觉云海像是老了十岁!
还得带他们去做个健康检查,全身的。补品也该吃起来了,地里高强度的体力活也该放放了。
村里正提供低息贷款,鼓舞村民建大棚,搞规模种植,创品牌效益。
可迟疑不定的人还很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不提也罢,不够糟心的。
云江山跟她提过,村民眼红他们大棚赚钱,但是跟风现象并不严重,还是愁销路,或者说,观念压根扭转不过来。
大家还是觉得种粮食心里安稳,觉得把好好的地拿去种菜卖钱,结果却要拿钱出去卖粮买油买面地不像话,谁家的票也不多啊。
吃不饱肚子的记忆没谁敢忘,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这是深入骨子的教训。
云相思理解这种情结,倒也没说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废话,给出另一种建议,栽种果树。
果品厂就开在附近,销路有保障,这是眼瞅着能到手的钱,推广起来应该容易些。
这主意确实不错,叫云相思哭笑不得的是,村民们接受果树种植的原因特别简单,因为果树地里还可以种点庄稼,地没荒废。
这理由叫云相思叹气。她提醒云江山,地里不肥的话,果树本来就难养好,在种上庄稼抢营养,那不是两边不靠着,啥好处也抓不牢吗?
云江山倒是比她看得开,说得话还挺有几分歪理。
“十年树木,果树成长期本来也长,培育小树的时候种点粮食也没啥。等以后果树大了,结果子换成实实在在的钱,叫村民品尝到好处了,大家自然就会有所取舍。”
云相思会意点头。
“哥你放心,甜头一定有,果子会成为各家各户的宝贝,全心照顾的。”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是信心,更是许诺。
云相思冷得打哆嗦,怕真会感冒生病,草草洗涮一把出来,胡乱擦干身子,钻进被窝紧紧捂一会儿,这才打开插销,扬着嗓子喊她妈进来洗澡。
周兰英答应着进来,就着热水也快速冲洗一遍,穿上衣裳跟云海一起把脏水抬出去倒掉,看炕烧得热乎了,叫闺女先休息一下,饭菜马上就好。
云相思躺在热乎乎的炕上,享受着妈妈的关怀,心事放松大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周兰英做好饭过来,见她睡的香,没舍得喊她,倚着门框怔怔看了闺女一会儿,透过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能看到十八年前那个在她怀里乖巧睡着的女婴。
周兰英轻叹口气,将闺女枕在脸颊下的拳头拉下,放进被子里。
打小睡觉的姿势就没变过,这就是她闺女,一养十八年的闺女,月俩月贴心的小棉袄。
哪怕主意越来越大,也是一心想叫家里过得好,两边的亲戚也是能帮就帮,不是个没良心的孩子。
就连村里那些她都可能没碰过面,认不准的人家,她也一门心思地出主意帮一把。
周兰英知道闺女不是个热情的性子,明白闺女忙乎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家里在村里过得好,过得舒心,叫人敬着,别受窝囊气。
闺女也难。
周兰英叹口气,心软了又软。
她再不护着闺女,还有谁心疼着?
周兰英轻轻关上门出去,留下饭菜在锅里热着,跟云海吃上两口,又赶着给周大礼送饭。
人活一口气,心头血吐上几回,壮劳力都受不了,何况她爹。
周兰英心里明白,她爹这回只怕熬不过去了,恨周宝国不懂事,可逮不着人骂。
她知道周大礼现在拖着不肯闭眼,其实就是在等儿子回来给他赔不是,哪怕见一面受儿子没完没了的抱怨都好。
可周宝国跑得没影,她找不着人。
只要一看她爹瘫在床上话都说不出,干睁着眼往外瞅,周兰英心里头火就烧起来。
死不瞑目。一想起这词儿,她心里就跟刀割似的,恨不能有如来佛的神通,不管孙猴子往哪翻,都翻不出她的手掌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