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清毓的房间瞬时安静了下来,连一直啜泣不止的令清毓都停下来呆住了。
她令清毓竟然被令清漪甩了一巴掌?
这个可怜兮兮在令家当孤儿的女人竟然敢当众打她?
她怎么敢!
令清毓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猛推令清漪一把,令清漪淬不及防,脚步晃了两下,却立刻站稳,昂着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令清毓。
萧眉原本帮忙劝着令清毓,这会儿也气势汹汹地走到令清漪跟前,厉声道:“六丫头,你吃了雄心豹子胆,连你姐姐都敢打?!你眼中还有没有长幼之序,尊卑之别!”
令清漪不卑不亢稳稳地道:“若姨娘要定我目无长姐之罪,我自是无话辩驳。只是我一人失德事小,令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事大。”
萧眉盯着令清漪:“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这样说我就怕了你不成。”
令清毓早已沉不住气,上前作势要继续推搡令清漪。
温宜兰突然出声道:“清毓!住手!”
令清毓蓦地收回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温宜兰,这个素日里对她宠到百依百顺的母亲,此刻怎地袒护起令清漪这野丫头来了?
“娘!你没看见她有多放肆吗?”令清毓嚷道,一边扬起手,“我作为长姐,当然有权利给她点教训!”
“不得无礼!”
温宜兰的声音忽然提高,四周人群悄然静默,再无一人敢出声。
连令清毓也只敢用手绢捂着嘴,有一声没一声的暗暗啜泣。
温宜兰这才看向令清漪,问道:“你刚才所说,几十口人的性命,是什么意思?”
令清漪略一沉吟,道:“夫人高瞻远瞩,自然比我懂得更多,只是周围气氛嘈杂,想来或许是夫人一时慌乱,并未曾记得,长姐入宫为秀女,乃是天子皇命。长姐如此一意孤行,若是传了出去,让人捉住话柄添油加醋,再传到天子耳中……”
“哪是几十条人命!就算连上你们温家、老祖宗的苏家、还有汇川老家那上千乡里乡里,统统都得挨刀子!”
令遂俞的声音从中庭传来,言语中的怒气表露无遗。
众人纷纷闪避,令遂俞径直来到温宜兰跟前,斥道:“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在家里就能闹得天翻地覆,成何体统!”
温宜兰红着眼圈低头拭泪,却再不敢多说一句。
令清毓本想过来挽着令遂俞撒娇,但是看见温宜兰递过来的眼神,再看令遂俞铁青的脸色,终于还是悄悄地在奶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也不要太责怪她们母女,”令苏氏叹道,“我儿媳和孙女也是太伤心才会如此。”
令遂俞叹气道:“糊涂啊,糊涂!”
顿了顿又道:“究竟所为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
温宜兰让蓖云摒退了奶妈等闲杂人等,又让碎云端了水过来给令清毓梳洗规整了一番,这才在令遂俞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来,磕了头道:“老爷若是要怪,就怪我这当娘的教导无方,但是无论如何,也请老爷千万不要让清毓嫁到西域,我今年已经三十有七,西域距离京城逾万里,清毓若是去了,只怕我们母女这辈子都不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令遂俞大惊:“西域?何来此等言语?”
温宜兰擦着眼泪,朝令清毓递了眼神,令清毓立刻扑到令遂俞脚边跪下道:“爹爹送我去选秀,实则为公主选代嫁西域之人,我若进宫,必被送去西域。爹爹,西域那处荒无人烟,听说那儿的人都吃生肉,喝生血,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爹爹,爹爹……”
令清毓说着就抱紧令遂俞的腿嚎啕大哭。
“你且冷静,”令遂俞终究是不忍的,扶起令清毓,让碎云给她擦了脸,又向温宜兰道,“兹事重大,不可胡说,你从哪里听得的消息?”
温宜兰嗫嚅一阵,终于还是说:“前几日,问了哥哥……”
“你好大胆子!”令遂俞怒不可遏,拍一声拍响桌子,“我早交待过不可与桂亲王府交往过密,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温宜兰声音颤抖,却仍强攥着手绢道:“老爷息怒,只是因为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所以问了问哥哥,并没有和王府其他人有任何往来,王爷只怕也不会知道这等小事。”
令遂俞紧闭双目,隔了好一阵才道:“清毓入选秀女是皇命。若有违,便赔上全家老小的性命。眼下还未有确切定夺,你们先不必庸人自扰。”
温宜兰着急道:“正因为圣旨还没有下来所以才有回旋的机会,若是圣旨来了,清毓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令遂俞看了温宜兰道:“那你打算如何?”
温宜兰抓住令遂俞的衣襟:“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只求老爷能念在夫妻之情上救救清毓,要是清毓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言毕,母女二人再次抱头痛哭。
顾樱翘着腿,瞧着温宜兰,淡淡一笑,走到温宜兰跟前扶着她起来,又端了茶,媚媚地献到令遂俞跟前:“老爷息怒,何必为了没踪没影的事烦乱心神,你在锦绣园已经够累得了,回到府里却也一刻不得安生,别说我了,就算是老太太看了,也会不答应。”
顾樱长袖善舞,三两句话便让令遂俞消了怒气,喝了好几口茶。
萧眉暗暗朝顾樱送白眼。
令清漪知道顾樱一向是喜欢坐山观虎斗,绝对不会介入任何一方,只是此时此刻的情景,倒让她觉得顾樱对温宜兰实际上是有敌意的。
至少,如果令清毓
按理说,温宜兰在顾樱初进令府时便待她极好,不仅吃穿用度全部都按照夫人的规格来给,就连顾樱现在所居住的珠樱阁,原先也是温宜兰的住所,只因温宜兰听得顾樱闺名有个樱字,便在和令遂俞商量在哪里安置顾樱时将自己的珠樱阁让出来给顾樱居住。
正值令遂俞格外宠爱顾樱之时,却因温宜兰的大度和体贴,令遂俞也并未冷落温宜兰半分,甚至愈发尊重温宜兰,在允许温宜兰全权掌管府内大小事宜之后,又默许温宜兰涉足锦绣园的生意。
反倒是对二姨娘萧眉淡了许多。
顾樱虽得温宜兰大度相待,表面上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热络,骨子里却是对温宜兰不屑的。
顾樱明艳张扬,怎会把年老珠黄的大夫人放在眼里。
好在顾樱也算是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这许多年来,竟一次也没有和温宜兰红过脸。
令家上下倒也平安无事。
大概只是表面的平静无澜罢了。
令清漪瞧了顾樱一眼,她眉目间神色自若,嘴角却藏着隐隐笑意。
令清毓正在悲痛欲绝,顾樱藏着笑,只怕是对温宜兰不满已久。
令清漪适时走到令清毓跟前,劝道:“姐姐,刚才出手情非得已,只是情势所迫,妹妹只有得罪了,还望姐姐念在令家大局,不要怪罪妹妹才好!”
令清毓憋了一口气,想狠狠瞪令清漪一眼,面前却是令遂俞等长辈,令清漪已经表现得如此明事理顾大局,她怎么还能抓住不放呢。
令清毓勉强挤出一点笑,伸手扶了扶令清漪的手背道:“六妹如此深谋远虑,倒是我一时气愤过头失了心性,是该惭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