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人民医院,罗伊的妈妈躺在病床上吸着氧气,他一直守在病床前,直到中午家人拎着饭菜进来,才跟妈妈示意先离开一下,晚上再过来。回到家,发现手机在桌子上一直闪着,昨天走的急,竟然忘记带。
拿起手机看有好多未接电话和消息,罗伊逐一查看,没有理睬,其中一条e信是兰婧媛凌晨一点左右才发来的,看着屏幕上面她说的话,滞住,立即快速敲打着手机,“现在在哪?”,等着她的答复,一度后悔昨天的事情。
原来,昨天傍晚,他妈妈来电话,借着他在家,给他一个女孩的电话,要求他约这个女孩见面,顺便两人出去逛逛,不是外人,是她闺蜜的女儿,两个人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青梅竹马,若是可以,试着跟女孩深入发展一下。罗伊经提醒回想起却有此人,但是两人只是小时候跟着家长出去游玩的时候见过几次,况且那时候女孩还小,她都未必记得,何来青梅竹马之说?
可他妈妈一再重申,哪怕不当女朋友来处,权当去见个老朋友,两个人以后勤加联系也是好事,毕竟两个妈妈这么熟悉,能促成他们最好,促不成,他以后若是真留在这边工作,两人也是少不了要见面的,何不提前去照个面。
罗伊的妈妈是个地地道道的SH人,说起话来满口的SH口音和语气,任人听后难以拒绝。罗伊也就没有辜负妈妈的苦心安排,女孩小他7岁,才刚20,权当陪妹妹吧。预定完餐厅请女孩一起吃饭,可没想到女孩太过热情。两人吃饭本应对面坐着就好,女孩非要跟他坐在一边不说,举动还十分亲昵。
罗伊不好直接拒绝,只好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挪着坐,最后挪到墙角,再无处可躲,女孩跟着就又是拉手,又是勾住他的脖子还要抱抱,吓得罗伊赶紧抽开手,丢下她一个人,饭都没有点就急忙离开。
女孩优越感十足,俨然一个公主竟被罗伊如此反复拒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回到家上来就是一通控诉,说他是不是出家了,要么就是喜欢男人,处处躲着她,完全一个现代版唐三藏。她母亲听完即刻给罗伊妈妈回电话,说起两个孩子见面的事情,问她儿子一人常年在外是不是缺乏父爱母爱,要么就是有心里疾病,做妈妈的怎么连儿子是个gay都不知道?
听着前面,罗伊妈妈觉得的确是愧对儿子,为此时常自责,可听到最后一句,怎能接受?跟对方大吵起来。对方倒是说的有板有眼,说她家女儿拉手他拒绝,就连两个人坐在一起说个话中间都要隔开好大距离,这哪里像一个二十七岁单身男人应有的反应,不是gay是什么?他妈妈听完当即头晕目眩。
罗伊得知妈妈突然晕倒,挂断电话,开车直奔医院,守在妈妈病床前整整一个晚上。在他的反复游说下,她才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原来不止他认为女孩太开放,女孩更加认为他是性取向有问题才拒绝跟她亲近。他跟妈妈解释着一切,对方怎么听得进去?坦言让他以后接着去相亲,直到找到女朋友结婚为止。他也只好全部答应,此时只能哄着妈妈开心才能得以让她安心。
许是一晚没睡,着实太累,罗伊在沙发上眯着睡着,醒来,看见兰婧媛依旧没有回复,拨打电话,却是关机。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是苦于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只能等待。
接连一周,罗伊尝试联系兰婧媛,都不见回应,想着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能单单丢下一句“回去寻找初恋”就消失不见,难不成这么快就结婚成家吗?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断掉所有联系。此时他才恍悟,距离始终还是距离,虽然可以电话聊天,但是毕竟相隔天涯。
出院后,罗伊妈妈终归不放心,担心儿子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心里有问题,尤其想到之前听儿子的老师说过,罗伊以前还得过抑郁症,更加焦虑不安。
她每天都去不同的医院诊所找专业人士咨询,把儿子的事情说给那些心理医生们听,直到他们给出结论:同性恋不单是对异性的排斥,更是表现在对同性依赖。观察儿子一段时间,别说跟男性黏在一起,他都很少跟任何人在一起。看来是没有这种倾向,才承认是她多虑。
罗母气不过,给闺蜜回电话,悉数她女儿是多么开放,这是碰到自己儿子,是个正人君子,若是别人,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来。对方听完,自己女儿她再清楚不过,竟有些后悔自己的武断,看来好友的儿子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确实不可轻易错过。
事情虽已平息,可想到儿子以前终归是得过抑郁症,生怕他一人若真有个闪失,不放心让他再回去;罗伊想到妈妈才刚出院,加上之前因为工作跟她争吵,口不择言,险些伤害至亲,酿成大错,也就没有再拒绝,同意留在她身边工作,尽管他还另有目的。
连续两个月,罗伊都没有再收到兰婧媛的任何消息,她就像梦一样,曾经轻轻的走进他的世界,抚慰他心灵的创伤,待他习惯成性以至于离不开她的时候,确又悄悄的不多说一句就离开。罗伊不止一次的安慰自己,她或许真的是跟初恋有了好的结果,不愿意再过多的与外人联系,祝福即可;可想想四年的习惯被她一下子说断就断,竟也忍不住感慨:最痴女子爱,最毒妇人心。
然而此时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他们不可能当一辈子文字伙伴,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同归,要么殊途,很显然,他们属于后者。想到这里,他也只能认命。
有人问,分离的时候,到底是离开的人比较痛苦,还是留下的人比较痛苦?应该说,陷得深的那个人比较痛苦。罗伊不得不承认,对于世界而言,她是一个人,但是对于他而言,她是他的整个世界。若他再次厌倦这个世界,她会不会重回梦中与他塑造新的世界呢?
一晃,八月,暑假提前结束,今天报到,兰婧媛依旧扎着一个马尾,只不过爱穿运动衣的她特意穿一条黑色小脚裤,上面配件蝙蝠衫,脚踩着一双低跟单鞋,背着个简单的双肩包,让这个一米六五,45公斤的她显得更加纤瘦高挑。
下午两点,从堂姐家下楼,望着对面的T医院,兰婧媛怔住。天空只剩下彻底的纯粹的蓝色,张狂地渲染在头顶上面,干净得没有一朵云,像不经意,随手打翻的蓝色墨水瓶。太阳恣意横行,耀眼的阳光下,依旧是那一排排熟悉的六层小楼,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门口熟悉的桑葚树上的桑葚所剩无几,掉落后被浸染一地紫黑色,虽经过雨水的冲洗,依然留有痕迹,一团一团的,似一副渲染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