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莲,高洁神圣又不可侵犯,充斥了一种戒律的美感。它笼罩在这赵家旧舍,似乎也扫清了这陈旧的阴霾感,石头的墙残破的瓦片,风透过这些参差不齐的墙体,连声音都是错漏的。
我狠狠地推开了沈陆,不与他耳鬓厮磨,上了他再将一切推给酒意。
沈陆退了两步,他微微歪着头,也不生气,嘴角还是挂着他那一缕恼人的笑容:“小清伶。”
我呵呵冷笑了两声:“沈少爷,是,我是欠了你钱。你要真想把我给怎么了,您直说一声就行,可是咱们能别玩感情吗。”
这么吊着我真的很好玩吗?
他终于微微一蹙眉,收起了他那一贯假惺惺的笑容来,他微微一闭眼再抬高了眼睑,一双桃花眼睛里却含不了情。
我恼羞成怒地瞪着沈陆,脸上忽而荡起了一丝冷笑来:“怎么,你要说因为我别具一格,所以已经爱上我了?不。不是喜欢我,而是在你的心中,我已经留下了特殊的位置?”
沈陆看着我,有一些认真。
讲到了这里,我又呵呵冷笑开来,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年纪大了,不信这些的。我只欠了你钱,你能别再来招惹我了吗?”
我承受不起。
虽不知沈陆身份,不知沈陆来历,可是我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封建吃人的旧社会里,我和沈陆之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一个小小农女,根本不可能会跟他在一起。即便费尽心机,用身体缠住了沈陆。他却定会娶回个三妻四妾来。
这么想来,发家致富自己养小白脸,倒也是一条好路。
想到了这里,我脸上暴戾一扫,浮出了一个和善又温柔的笑容来。我对沈陆深深地鞠了一躬:“沈少爷,请原谅我的无礼。这是我醉了。”
我当然没醉了,这时候得罪了债主,找一个借口也是聊胜于无。
沈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里有一道冰冷的光。
我还是深深地弯着腰鞠着躬,对我的无礼做出了诚挚的道歉:“我还掉白大人的人情之后,自然会回到寿仁堂,继续还您的钱。请不必担心。”
弯腰了半晌,耳边凉风习习吹了许久,废舍周围是一些参差的植物,它们长得忽高忽低没有形状,可是却葱葱郁郁绿意非常。我脑子一分神便只看着绿意去了,发呆看着风吹与草动了许久,沈陆居然还没动静。
我眼睛里余光一扫,见他的影子还立在我的面前,便知道他还是一动未动。我轻轻抬起头来,看见他的脸上冷峻异常,一时之间那表情竟然比冰还凉了。他生气了。
我真是奇了怪了,又没说不还他钱,他干嘛这么严肃。
再一阵凉风出来,一片死寂。
忽而竟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今儿还得来这片地方来巡逻,真是烦人。”
“是啊,听说是今天来了个县令的妹妹,这不叫我们过来巡逻吗。怕这县令的妹妹有差池,得罪了县令。”
“哼,我们家老爷怕过谁?之前那县令不听话,老爷随便一出手,那县令不是丢了乌纱帽?”
紧接着是一声一声脚踏泥土的声音,眼见着不远处一丝幽幽烛火亮了四壁,烛火虽暖,而我心中一寒。
真是有人来了!
若是叫人看见我和沈陆站在一起,这篓子就捅大了!
趁着那微弱的烛火尚远,我一抬头,便拽住了沈陆,将他强行拖进了我睡的那间旧屋。
那旧屋里面有一张床,幸好还有被褥。还置放着桌椅,不用想也全是尘埃。沈陆大少爷习性,站在这满是飞尘的屋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轻手轻脚地将门推上,伏在门前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只听见家丁粗言粗语地一拨我那水桶,嘻嘻笑道:“这县令老爷的妹妹也是吃瘪了,这还自己打水了。”
随即“扑通”一声,水桶重新被掀进了井之中去。只是我不管怎么细细去听,却听不见家丁的脚步走远。他们二人似乎在我这屋子周边晃荡,一时之间竟然怎么也不走。
而后一双温润的手,从我的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手臂,顺延着我的手臂到了流到了我的血液里。本已经烟消云散的怒火,又瞬间从我心中蹿了起来!我回头一瞪沈陆,他却擒着我的身体,叫我动弹不得。
赵家两个家丁又在我门外晃悠,我自然不敢发声,怒气十足却只得憋着,我牢牢捏着手中拳头,告诉自己要强忍住!
忽然一个暖融融的东西埋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微微一侧脑袋,眼前却赫然看见了沈陆的脸!他将头埋在了我的肩膀上,他张开嘴巴,在我耳边轻言细语地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不重视你?”
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缭绕,又暖又痒。熏得我脸颊通红,心跳如小鹿在撞,只是这头小鹿几欲从我胸膛而出了。
这情与欲,撩得我的心都醉了。
他将嘴唇附在我的耳边,手环在我的腰间,攀附着我。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好像很累又想要休息。
我一身僵直,脸红到了耳根子去。
却听见他细细在我耳边提及:“清伶,你第一次找到我时,便察觉得出有位高权重的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是,我的确是为了能藏进村子里,才接近的你。”
沈陆亲口承认了那时他的目的,他的温度从我的脖颈向我的心中传来:“我本可以低调躲避,但在带你离开双水村之前,帮你弄来那些种子,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吗?那一批种子本是只供朝廷,你知道我得打通了多少关系花多少钱吗?”
我一愣,我承认自己的确并未想到这一层面来。
“钱倒是其次,只是当时的我还承受不起那个风险。”他又低低叹了一声气,他闭着眼睛,“我说你欠我一百两,那不过是冰山一角。”
心里顿时停了一拍——我本以为自己足够成熟,而在从小便以利益为伴的沈陆面前,我还是太天真了。
他说道:“你凭什么说我,不,重,视,你。”
沈陆还倚靠在我的背后,随后是良久的沉默,我们二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空气之中,只剩下我们二人呼吸的声音。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的眼神透过这一层薄薄的纸,瞧着那橙黄色的烛火,也随着家丁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匿在了夜色之中。
听着沈陆的话,我心乱如麻。那任性的怒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对着眼前这个沈陆,我心中倒是流露出一丝对他的怜惜。他的身上背负了那么多,我却通通瞧不见,只一厢情愿地觉得沈陆肯定没有心。
也罢,暂时不想以后,只享受眼前这模糊不清的爱意也好。
我将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把他的手从我的腰间撤开。我转过了身子,双手一抬搂住了他的脖子,直视着他脸上晶莹的眼睛。他的手轻轻搂在我的背后,一时之间爱意四起。
他的眼,他的眉峰,他的唇角,怎么都这么好看。他晶晶闪亮的眼睛看着我,把我整个人都迷醉了。
我闭上眼睛扬起了头来,将吻轻轻印在了他的唇角。
这朦胧不清的爱情,是多么曼妙。
一个绵长而细腻的吻毕,我脸上笑开了花!我还搂着他不愿意放开,瘪瘪嘴说道:“我们这第一个吻,可真是不浪漫。”
“不。”沈陆的嘴角也噙出了笑容来,“这是第二个。”
咦?那么第一个吻,去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