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车停在了路边,沉默地看着它。
蛇先生的大脑袋左望右望,不时吐吐信子,就是不看季玉。
“我知道你听得懂。”半晌,季玉说。
它用灯泡一般大小的兽眼瞪了她半分钟,最后,收回身子,把脑袋抽出了逃生舱,紧接着又用尾巴捡起边上的顶盖,“啪嗒”大声盖上。
艾茉儿张着嘴,看着它弯弯曲曲游进路边加油站的咖啡店,半天才找到声音,“它竟然听得懂……”
季玉苦笑了一声。
蛇先生很是乖觉,一路吐着信子进了咖啡店,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以讯雷不及掩耳之速甩了一箱啤酒和一些面包进来,又把大脑袋塞在了逃生舱里,对这种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的倒栽葱姿势似乎十分中意。
季玉饿得两眼冒绿光,顾不得形象,扯了几片面包,狼吞虎咽吃了,咕噜噜一口喝了大半瓶啤酒,喝完才皱着眉想吐又吐不掉,嘴里一股怪味,只得又塞了一片面包,嚼了半天。
没有水,啤酒也只能凑合着喝。季玉把躺着的九号扶起来,半塞半挤喂了些给他,又替他擦了擦流下嘴角的酒。他的额头还是很烫,全身的血渍已经被擦得差不多了,只是仍然昏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
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醒过来。
季玉喃喃道:“我需要抗生素。”
艾茉儿蹲在一边,想凑上去,又没太敢,用羡慕惊叹的语气问她:“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了保护你,竟然舍得豁出命来!”
“什么关系也没有,”季玉说:“他人挺好的。”
艾茉儿一脸“活见鬼了”的表情。
“我十三岁的时候,听说他来了天堂,一夜之间,杀了十几个前百的斗士,所有人都疯狂了,那时候他的排名就成了‘九号’。”她说道:“在那里,排名越靠前,代表着越厉害,但是他的名次上升得实在太快了,管家破例为他保留了一个固定的排名——九号。实际上,他才是第一名。斗士们的名次不断变化,一号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九号’从来没变过,也从来没有人敢主动挑战他。他是管家的摇钱树。”
“这样的人,你竟然会觉得‘他人挺好的’!?”她满脸惊诧的取笑。
“没人愿意那样生活。”季玉看着他近乎完美的脸,低声说:“他那样,一定有他的苦衷。”
他人真的挺好的。
“你可真是个滥好心小姐。”艾茉儿咕哝道。
她们把逃生舱开到了一快隐蔽的丛林里,借着繁茂的枝叶遮掩,在那里停了一夜。季玉捣鼓出了逃生舱的一项新功能——监视器。她激活监视器,小小的摄像头无声在四周旋转,在屏幕上显示出外界的一切事物。
两人一天间经历了许多变故,担心受怕,乍然安全了下来,很快睡了过去。只一双蛇眼睁着,安静地盯着树林间的变化,不时吐吐信子,很是悠闲。
第二天一早,季玉就醒了过来,她猛地坐起来,先探了探九号的鼻息与额头。
还有气,但是烧一点没退,好像比昨天还更热了一点。
再找不到医院,恐怕他这条命就真要交待在这里了。季玉脑袋有些乱,见蛇先生正大大的眼盯着自己,便转过去看监控器。
外面……
她目瞪口呆。
她记得他们是在树林里停下的,不是在热带雨林里!
“这简直是……”季玉憋着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外面哪里是什么树林?高耸入云的松树、灌木林长成了小乔木,宽阔的枝叶迎风招展,拍打在逃生舱的车盖周围。车盖上长满了苔藓,头顶上方有粗长的藤蔓垂了下来,挡在他们眼前,给视野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艾茉儿揉着眼醒了过来,看见外面不可思议的情景就是一声尖叫,聒噪地在季玉耳边又叫了半天。
季玉匆忙启动电源,将逃生舱开了出去。车身颠簸得不像样,碾着无数条发达粗壮的根系和蕨类植物前进,终于到了离得不远的公路。那里已经不能称作“公路”了,简直像一条年久失修的林间小路。
树林另一边稀落的房屋也难逃厄运,爬山虎和爬藤植物几乎覆满了全部墙壁,花园的漂亮栅栏被撑开,里面修剪精致的草坪疯长,像一茬茬生长旺盛的小麦。果树一夜间粗了好几圈,巨大的树冠彼此紧挨着,把阳光晴朗的小镇覆盖得阴森幽暗。
艾茉儿结结巴巴说道:“我记得、不……不远处是个大城市,叫洛三角……”
“洛杉矶。”季玉摇了摇头,“我不是要去那里。”
她看着分岔路口上被灌木挤倒在一边的路牌,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写的不是“阿尔塔迪纳”。
季玉原先带着地图,从洛杉矶到阿尔塔迪纳的路线也看了不下千万遍,然而此时身上物品早已遗失,环眼四周,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公路破碎支离,甚至找不到一座完好的标志性建筑,想要识别方向简直是难上加难。
她一路慢慢地开,一边仔细留心路过的房屋道路,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模糊认出了一条邻近的公路。
“一直往北开,那里有间诊所。”她对他们说:“到时候我还是要下来拿药。艾茉儿,你能不能把防毒面罩借我用下?”
艾茉儿二话不说,解下防毒面罩给她。
沿着那条路走了不久,果然找到了季玉所说的那家诊所,那是座不大显眼的房屋,门窗都被藤蔓植物锁死了,翠绿一片,看起来像个巨大的人造绿化景观。
季玉戴好防毒面罩,与大蛇鸡同鸭讲比划了半天,终于出了去。蛇先生盘在逃生舱上,似乎在犹豫到底跟她走还是留下来,最后好歹还是没有跟上去。
药店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光线照不进房屋里,四周幽暗一片。这似乎还是个处方药店,季玉取下消防锤,砸烂了药柜上的锁,把里面的药一呼噜搜了大半。
一低头,却发现地上落了一张字条。她捡起来,发现纸上写了一行字,无比潦草,“儿子,我和你妈妈在圣詹姆斯教堂,务必当心!”
教堂?
写信的人似乎非常焦急,下笔的力道也很大,最后一个句点几乎要戳破了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