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唤道：“心竹？”
阮心竹没动，似乎根本听不到，嘴里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寒梅凑过去，听了一会儿，说：“旭日师叔。阮师姐在说，她不是阮心竹。”
凤辰一怔，好半晌没说话。再看着阮心竹，心就有些软了。
心竹一开始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他无趣的童年里，仅有的那些欢乐，都是心竹给他的，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激。只是后来，心竹越变越暴戾，越变越古怪，两人之间的距离才会越来越远。
这次的事情，要说怪心竹，却也怪不得十分。五行迷心，本身就是迷失心智的考验，当时她出现幻觉，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从考验的角度来说并没有错，五行迷心原本就会让人看到自己或向往或讨厌的事情。只不过，偏偏叶冰出现在她旁边，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事后，师父也曾暗地里说，心竹一直念着，她不要做阮心竹，她不是阮心竹，恐怕是心境的弱点被引发出来了。
而在自然天地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陆陆续续探听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多事都做错了，却没有面对的勇气，才想要一个新的身份。
她也并非出于嫉恨而对叶冰动了杀心，她只是羡慕叶冰这个身份，羡慕她拥有的一切，所以才想要成为她，让一切重新开始，回到阮心竹的错误从来没有开始的时候。
心竹变成这样，师父不是没有懊悔，他说她变成今天这种个性，他也要负责任，可是结果却要心竹一个人承受。他没有让心竹培养出强大的内心，却要她承受所有做错的后果。而她承受不住了，所以现在完全崩溃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凤辰觉得自己可以硬起心肠，做错了就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何况他们不是没给过她机会。可是这个人是心竹，他又有些不忍。
这么多年，他一步步看着心竹从那样一个有些淘气有些娇气却还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今天这模样，看着今天的她，想到她最初的样子，如何能狠得下心？
假如那个时候，他们没有让她一个人在分院六十年不闻不问，而是耐心地教导，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假如她回来的时候，能给她多一些关爱，是不是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可惜这世界没有这么多的假如。
“师兄。”阮心竹忽然抬起头，向他微笑，“你来看我吗？”这么和悦的声音，不是那个性情暴戾的阮心竹的声音。
凤辰盯着她，一时分辨不清她到底是不是恢复神智了。
阮心竹又笑，拍着手指着院门：“师兄，我们去后山吧？上次你说抓只烈火兽给我。”
“……”抓只烈火兽给她，那是他们还只有十三四岁的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难道她把这些年的事都忘了吗？
看看周围，其他四人围了过来，他便问：“心竹，你认得我们吗？”
阮心竹摇了摇头，眼中又出现迷茫之色：“不对，你不是师兄，你是师祖。”又笑了起来，拉住凤辰的袖子，“师祖，我要烈火兽，师兄说过给我烈火兽的。”
阮心竹终是没清醒过来。
凤辰心情沉重。离了礼训堂，去大殿找极阳道君。
极阳道君盘坐在他的龙椅上，翻着一叠一叠的书籍和玉简，看到他出来，只抬了抬眼：“今天这么快？”
凤辰没答话，坐在他不远处，亦捡了几本书籍翻了翻，问：“师父，你还要找什么？”
极阳道君没抬头，一边翻找一边说道：“找找有没有方法可以救心竹。”过了一会儿，没见他答话，而是坐在那一副神游的模样，忍不住说，“你也想想办法，总不能不管她。”
凤辰回过神，道：“师父，我有个提议。”
“嗯？”
“我们……不如把心竹交给玄极师兄吧。”
极阳道君抬头望着他，扬了扬眉。
凤辰慢慢说：“心竹心境崩溃了，我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太依赖我们了。如果把她交给玄极师兄，玄极师兄弟子众多。说不定可以让她体会到不一样的生活。”
“……”极阳道君抚须沉思，半晌，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凤辰继续道：“师父一直把心竹带在身边，所以她的身份远比普通弟子尊贵，这让她获得比普通弟子更多的东西，也让她失去了跟同阶修士相互学习的机会。现在玄极师兄的弟子们都还是筑基期，心竹与他们在一起就是一样的，说不定她能从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可是，”极阳道君又有些犹豫，“心竹当年伤的那个弟子，正是玄极的徒儿，会不会他们心怀不满……”
“心怀不满是肯定的，”凤辰道，“不过，玄极师兄历来办事公正，玉覃和雪鸳性子也好，至于当年打伤的那个魏依依，本性也不坏。如果是师父亲自交待下去，就算她们心有不满，也不会为难心竹的。”
顿了顿，凤辰又补充：“再说了，让心竹经受一下普通弟子的冷遇也好，她如今前事尽忘，若能像普通弟子一样重新开始，说不定就不会养成当日的性情。”
极阳道君听了这番话，低头思索。他原想着。要怎样让心竹恢复神智，如今听来，似乎也可以重新培养她的性格？
“你这样说……也很对。”极阳道君思忖，“如果恢复神智，心竹已经崩溃的心境也没办法修复如初，倒不如重新开始。”
“我正是这么想的。”凤辰顿了顿，提起另一件事：“师父，有件事很奇怪，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原因。”
“什么？”
“我……我发现，我给叶冰疗伤，灵气竟然不会有损耗，反而有所增加。”
听得此话，心不在焉的极阳道君回过神，惊讶扬眉：“真的？”
“嗯。”凤辰点头，“这些天一直都是如此，我试了这么多次，没一次例外。”
这显然是违反常理的，极阳道君伸出手：“我看看。”
凤辰递过右手，极阳道君摸到他的脉门，将灵气灌注进去，不一会儿。皱起眉头。
凤辰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问：“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过了好一会儿，极阳道君才放开他的手，摇头：“难道你没注意到，你的体内有了一个小循环？”
凤辰一怔，抬手自己运起灵气。温暖的炙阳气运行过经脉，到达丹田，再由丹田流出 不对，他的炙阳气中，有一股极精粹的阴灵气，与他存储在丹田深处的中和之气混和在一起，在丹田的角落里，循环往复。
这股阴灵气与他修炼纯阳诀之前的阴灵气不一样，那个时候，阴灵气亦是不纯的，与炙阳气交杂在一起，难以分清。而这股阴灵气却极精粹，没有一丝杂质，与炙阳气和中和之气混和在一处，却又泾渭分明，互相循环。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功，道：“未能寻到纯阴之气之气，我就将中和之气压制在丹田深处，没想到会有这般变化……师父？”
极阳道君到底是见多识广的元婴中期修士，这么一会儿功夫，已想出个头绪来，摸着短须慢慢说道：“你可记得。叶冰的混元功法是何特性？”
凤辰一怔，说道：“混元功法，五系灵根平衡一致者修习，其立意为混沌之元，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循环往复，达到生生不息之境。”
“不错。”这一段功法，叶冰自然瞒不了极阳道君，因此他们二人都知混元功法到底是部怎样的功法。极阳道君拈着胡须，说道：“叶冰的体内，就是阴灵气的五行循环，本来这种功法，与你所修习的完全不同。你的火灵根为主，金灵根为辅，却都是极佳，又是自小主修火系功法，再加上炼化了炙阳珠，体内阳气极盛达到纯阳，所求的是个纯字。偏偏你修习了三气回转功，纯阳之气中和二气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加上纯阴之气之气，却也是一种循环。”
“……”凤辰蹙着眉头，想了许久，才道，“师父你想说的是。我的三气回转功，其实与混元功法异曲同工？”
极阳道君点头：“为师就是如此猜测。只不过，她的是五行循环，你的却是阴阳循环。你变成纯阳之体后，中和之气被你压制在丹田深处，你又没有得到纯阴之气之气，所以三气回转功几乎失效。这几**替叶冰疗伤，却是从她那里得到了精粹的阴灵气，所以，你的三气回转功开始真正地运行了。”
凤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却是一惊：“师父！照你所说。这三气回转功岂非可以在体内形成一个小混沌，从此灵气生生不息？”
极阳道君却摇头：“这只是为师的猜测，如今没办法回答你，你若想知道，只有自己去验证了。”
“……”凤辰许久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很凝重，倘若师父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对于他的修仙生涯，是巨大的改变。
三气回转功，倘若是这样的用法，那么一直以来，这部功法的修炼他都走错了路。他原以为，不管是自己的灵气也好，还是体质也罢，追求的都是精纯二字，却原来在精纯之上，还有平衡和循环。
极阳道君想着想着，却是笑出来：“真是没想到啊，如此的话，你跟叶冰还真是天生一对了。她的功法我看过，所谓混元功法，本是五行循环，阴阳交替，以此形成体内的混沌，偏偏她是纯阴体质只修得阴灵气的五行平衡。而你呢，三气回转功独缺纯阴之气之气，得不到纯阴之气之气，此功法一直不能练成，偏偏你又被改造成纯阳之体，修不出纯阴之气之气。倘若你们二人双修，叶冰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纯阳之气，到时她便能修成真正的混元功法，而你的三气回转功得到她的纯阴之气之气后，亦能形成三转轮之态。哈哈哈哈，这倒比纯粹的纯阳纯阴体质双修更合适了！”
极阳道君说完，却见凤辰脸色不豫，便问：“怎么，这样不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凤辰摇了摇头：“我不想……与修炼之事扯上关系。”倘若只是为了修炼，他何需等到现在？师父早就说过，他得到纯阴之气之气最方便的方法就是与她双修，而他一直不愿如此，因为他不想让双修之事蒙上过多的功利。“诶！”极阳道君皱着眉头，不赞同地望着他，“你是不是想差了？为什么一定要避免双修的好处呢？对双方都有利的事，不是很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