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止直是玉手轻扬着,那抹纯白在其上愈聚愈多。她不知是不是已注意到小鱼眼中已喷薄而出的阵阵温柔,直是这般模样不转头看他,而后道:“你说,我这手上是些什么?”
“不是柳絮么?”他听她话语,却仍保持方才模样盯着她,而后只是张口,轻声道。
花止听罢,挑着好看的娥眉,撅着细巧丰润的丹唇,转过娇俏可爱的面庞,将那抹白嫩细长缓缓移至他跟前。
小鱼徐徐将脸靠了过去。那细嫩的柔荑几近要触及他的鼻头,令他心神不定。如此停滞片刻,他忽而抬眼瞥了一下她,见她紧盯自己,不由有些慌乱,忙屏气凝神定睛看了起来。然而,在一大堆纯白面前,他眼睛都看花了却还是未找到有何特别之处。
花止看他轻蹙眉头,紧凝着双眼直是在那找了半天,遂蓦地将纤手收回,而后用另一手在其上挑拣了一物便将那一抹纯白都抖落了下来。她又将那挑拣出的那一物置于手上,复又移至他面前。
小鱼看她动作,不禁很是疑惑,遂急向前细瞧。此次,他便发现那挑拣出的一物与那柳絮绒毛有些不同,却仍是蹙眉凝眼,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花止见他神色却未与他解释,而是转头抬头看着漫天飘飞的纯白,徐徐眯起勾人摄魂的双眼,眼中神色渐散,思绪已至远方。
“你看见了么?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雏菊,有阵阵和煦的清风,有偷学着天空用蔚蓝装点自己的潺潺流水,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歪脖子老树。那时候,我便与妹妹坐在那棵奇形怪状的老树荫盖的地方,看清风将顽皮的雏菊逗弄得左摇右摆。”语罢,她晶莹灵动的眼眸徐徐闭了起来,那细长黑亮随之闭上的睫毛如蝴蝶收敛着翅膀,白嫩细腻的俏脸上浮现出轻微的红晕,都表明着她已沉浸在往日的时光情不自已。
小鱼听她所说,又见她闭眼沉醉模样,不禁愈是好奇关于她的一切,遂心中暗道:“尽管竭力的掩饰内心深处的自己,她却总是不自觉将话语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答不上来便会选择置之不理。究竟,她有着怎样的往事?”
静默片刻,她忽而睁开那灵动的眸子,那黑色的蝶翅也在此时蓦地张开了翅膀。她将沾满纯白的柔荑置于眼前,看着那纯白去了又来,朱唇轻启,接着方才所说,道“还有,漫天纷飞的蒲公英。”
小鱼看她模样总算明白她挑拣出的是何物,也忽而有些意识到她为何要与他说这些,遂曲腿坐下,与她一样将腿置于水中,认真待她讲。
“我自小便不知已见过多少种花,却从无一物让我这般心旷神怡。它不够牡丹的艳丽高贵,没有夏荷的洁身自好,毫无秋菊的高风亮节,更无寒梅的傲然风骨。可是,我便是喜欢它。妹妹也喜欢,所以,她便叫花雨。那蒲公英,纷扬如酥雨。”
小鱼本就已多少揣测出她便要说什么,遂悉心听着她的话语。然而,她仅说出她妹妹取名来由,却未说自己。小鱼不禁疑惑,便想着她能在后面把话说出来。
“你可知,我真正喜欢它什么?”她仍是如此抬着螓首看着纷扬的柳絮,接方才话道。
此时,气氛忽而随着她的话语变得柔和起来。小鱼神色愈正,紧盯着她听她的一言一语。他当然不会回应,因为,他知道,她此时需要的,是一个仔细聆听她心声的自己。
然而,他却不知,一位孤独的女子在他面前敞开着心扉意味着什么。
静默片刻,她果真檀口轻启,自顾说道:“它是如此一直的真实着,尽管朴实无华却毫不吝啬的展现自己曼妙的身姿。它怎么能像夏荷一样洁身自好?那小小的纯白早已不知沾染多少风尘与泥土。它怎能像秋菊那般高风亮节?那前行沾染的风尘注定只能换来挖苦与嘲讽。它又怎么可能有寒梅的傲然风骨?无论是风的拂动还是呼啸它都没有反抗的权利?”话到此,她忽而轻晃着柔荑。那柳絮从她手中抖落,随着风而去。然而,那蒲公英却因她方才划拨水沾染的水珠而无法飘扬。她遂手掌微动。灵力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那蒲公英猛地脱离她纤手,向远方而去。做罢,她眼眸随着那飘飞的蒲公英,俏脸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后他朱唇轻启,语调徐徐,又道:“这条路,它注定踽踽独行,未来的长路漫漫,娇小的身躯注定只能一生无法停留。”
“所以,若是蒲公英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也就不会去经受那一切,对么?”他待花止说完,便转头紧盯她的俏脸。此时,她仍是面无波澜,只是那晨辉映照在她的面庞之上,予她抹上一缕金黄。
“可是,它能停留么?”此话接完,她忽而将一手伸入湖中,轻弯成一个弧度,将水舀起,而后轻轻扬起,水渐散成水珠,在晨光之下,熠熠生辉。她直是这般玩弄着,而后接着说道。“你可知道,我真正喜欢蒲公英什么?”
她说出与方才同样的话,然而小鱼却并未觉得她说地多余,反倒觉得她接下来的话定有深意。
那同样的话说完,她俏脸之上终是有所动容。只见她忽而紧拧娥眉,深凝眸子,露出一副冷酷凌厉的模样。过了一会,他蓦地开口道:“明知没有寒梅的傲然风骨却仍要迎刃而上,明知长路漫漫,却仍是坚定不移。明知身不由己却仍忍受着孤独的飘摇。”
话到此,她突兀止住不说了。未几,她转头看着小鱼,见小鱼扬眉眯眼,脸上总是挂着明媚的笑容,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禁泛起在心头。它倏忽抚慰着自己的内心,竟让自己生出一份安定。那份安定直是引着自己将内心潜藏的东西置于他眼前。这就像自己初次见他便觉得他好看一样。它无头无尾,油然而生。片刻后,她竟真的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而说了出来。只见她紧拧着娥眉,深凝着美眸,那娇俏的脸蛋上渐散发出无比的凌厉。人视之,恍若坠入无尽的深渊。此刻的她,才完全再没有掩饰自己。过了一会,她突兀开了口。
只听她道:“明知双耳已听腻了谄媚与挖苦,喉头已道尽谎言与欺骗,双手已沾满毒药与鲜血,却仍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她略微凝滞,转头抬头望着纷飞的柳絮。她似乎意识道自己太过失态,遂娥眉渐舒,眼眸渐展,复又回到以往的平静模样。只是,她那水润伶俐的眼眸之中,却噙着一抹淡淡的忧伤,挥之不去。
粼粼的千里湖光上,到处都是柳絮的纯白。她蓦地用手舀起湖水,水在她轻抬间已悄悄溜走,而那柳絮却因沾湿了水,再也飘不动了。
“你信么?有些人,从一开始,便已没有选择。”
许久,二人皆是静默无声。花止望着纷飞的柳絮,不知在想些什么。小鱼似乎已被她问住,只是低着头划拉着湖水。
“其实,有的。”不知何时,静默的气氛终被一声突兀的打破。
此话一出,花止仍是抬着俏脸远望着,只是晶莹的眼眸忽而张了一下。然而此话说完,小鱼却没了下文,直是一只手划拉着湖水,而另一只手却轻颤着。当他将手轻轻触碰到她滑嫩的肌肤时,虽然她的玉面平静,那红润娇嫩的樱唇却反复抿了起来。
湖上到处是游人攀谈,吟诗作对的言语,还有船夫往来的吆喝。一叶叶扁舟在广阔长留湖上尽情地晃悠着,而有一叶,却静默无声。舟上,一少年停住正划拉着湖水的手,将另一手徐徐探上那女子细腻白嫩之上。那女子忽而身子一僵,而后转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情。因为,她娇俏凝润的面庞之上,有一抹晶莹在她眼中浮动。小鱼见她毫无反应,一股别样的感觉在心头迸发,使他的内心不禁剧烈的震荡着。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知它让自己气血上涌,思绪万端。时候在静默中流逝,不知何时,有力道渐起从手中传来。不知怎地,她因此而突兀产生了一阵冲动。它引导着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他什么。然而,身后忽而有声响起,令她蓦地没有心思开口。
只听他道:“你能,教我作画么?”
有些话,不是他未听,而是他悄然记在了心里。
感觉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更让人难以琢磨。就像雍容华贵,美艳无双的她却觉得小鱼好看一样。有时候,它勿需彼此的细水长流,也不必刹那的轰轰烈烈。它就是如此奇特。
这句话似乎没来由,甚至不合时宜,却让花止直是看着他,嫣然一笑百媚生。小鱼看她笑的烂漫,不禁也是扬眉眯眼,脸色欣然。气氛在此时不觉又是轻松欢快起来。二人皆是淡了接着方才话题的心思。在二人心中,时间仿佛也嫉妒着他们头也不回的迅猛而去了。
一叶扁舟即将靠岸,万里长留湖面,橙光与白絮,相映成趣。还有柳絮在空中纷扬,使人如临冬雪。鸟语欢快,丝绦倾斜,仿佛恭迎着那一叶扁舟而归。扁舟之中,两人翘首而立,那相貌平平的男子,直是那般紧紧握着那倾国伊人的——手背。
船随着船夫的吆喝声徐徐靠了岸,二人在船夫惋叹的目光中下了船。小鱼牵她下船,正欲向前走着,却感觉她在立于自己身后没动。小鱼不禁疑惑,遂蹙眉眯眼转头看她。只见她巧笑嫣然地也正看着自己,然后徐徐低下螓首注视着二人牵手之处。小鱼其实早已注意到自己方才因慌忙伸手而不小心抓着她的手背,本想着放开她,却转念一想以她的性子若是放了手不知还能不能再有机会,便厚着脸皮直是这样抓着。然而,花止此时紧盯着那处不走了。他无奈,只得松了手。
“你真想学作画?”二人手一分开,花止便先轻移莲步向前而去。未几,她见小鱼紧随在自己身后,于是道。
“有个连整个渝州都不放在眼里的画师在眼前,我怎能错过这个机会?只是我还惶恐着花先生不肯教我。”他听花止说完,不禁扬眉眯眼轻笑着,应道。
那话一落,花止兀地停步,而后转头直是用水润的眸子看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我是为了应急而随口一说的?”小鱼见她动作,便多少猜到她为何这样看来,遂解释道。
她听小鱼说出此话,又看小鱼露出一副无奈苦笑的模样,不禁偏头看他,娥眉轻蹙,朱唇微撅,露出一副想不出其他答案的可爱模样。岸上本就有很多人都侧目紧盯着她。此时她这么一动作,更是让他们眼光呆滞。小鱼见众人目光纷纷投射而来,而且移都移不动,不禁有些窘迫。然而他看花止神态自若,便顺了心思,正了脸色,而后躬腰向她一揖道:“我从小便喜欢作画,只是家里贫困,地又处的偏远,所以便打消了这门心思。今日,有位大家在我面前,趁着这个机会,我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教我。”
小鱼揖着,前面却忽而没了声响。他不禁抬头,那绰约的身影已离他愈来愈远。他扬眉扁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快步随了上去,脸上去了无奈,笑容可掬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此话入耳,花止挑着娥眉,用美眸睨着他。片刻,她忽而高扬着细长的眉毛,将眼眸弯成了月牙。
她直是这般明媚的笑着,而后兀地开口道:“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听罢,小鱼以为她答应了教自己作画,不禁心中喜悦。未几,他忽而觉得有些不对,遂细细思忖起方才那话。而后他不禁双眉高扬,畅怀大笑起来。此时,他看着前头那娉婷身影。忽然有一个念头自他开朗的心头而起。他疾步跟了上去。片刻后,那纤细滑嫩便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我观那书中所说,若是已到这一步便应该壮着胆子。看来,书中所说,诚不欺我。”(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