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的路上,小鱼心不在焉,恍恍惚惚连着撞了几人。那几人本上前欲找他理论,然而刚走到他前面,就见他时而低头发笑,时而抬头皱眉抿嘴,又看他衣衫凌乱,皱皱巴巴,以为他是个疯子,便慌退到一旁让他离去。小鱼到了客栈,便想着先去李玄冥那探明情况,转念一想她的情绪可能还没稳定下来,便打算晚上再去询问。他回到自己房中,将已干透的衣物换下,沐浴一番,便上了床。他如今满脑子都是花止的音容笑貌。那种仍活跃在心头的感觉,让他一直无法入眠。他没了办法,便试着意淫着拥她入怀。这方法果真见效。那感觉不知不觉便淡了下来,而后,他便迷迷糊糊睡下了。
傍晚,夜幕悄然降临,小鱼、李凡、李玄冥三人正围坐着吃饭。忽而一阵嘈杂之声自门外而来,只听那声道:“先生,我求你,您便听我一次。如今情况大不一样,那儿着实太过危险。”
“好好好,你放开放开,不是已经到了么,你还怕我跑了?不过,明日,你别再拖我过来。我在那山间野地上睡惯了,再睡你这罗枕锦衾,实在是睡不踏实。”此话一落,三人便见那吴山水与那游医推拉着进了屋。
二人见三人正吃着,也找凳子坐了下来。那游医本在小鱼与李玄冥之间的一空凳上坐了下来,想着被他聒噪着脑仁疼,便寻了那处清净清净。谁知那吴山水似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竟搬个凳子在小鱼身旁,与他换了座。
“先生,我不是与你说了么。如今不太平,我们已经被人盯上。您可不能拿性命当儿戏啊,您想你若出事,那多少人的病不能得到治愈。您可不是那种会做些得不偿失之事的人。”那吴山水刚一坐定,便伸头靠近他,蹙眉抿嘴,急切道。
那游医伸手夹了一筷子,正想要往口里送。一听这话,他止住抬手,然后转头道:“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么,他们伤不了我。你真当我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是在玩闹么?”
“先生——”
“他们当然伤不了先生,恐怕我们还得感谢先生。”李凡听二人絮絮叨叨争个没完。二人此时又正说到自己心头所想,便打断道。吴山水听他话语,眉头轻蹙朝他望去,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筷子,然后抬手将酒一饮而尽。他的面色淡然。眼睛紧盯着手中捏着的空杯。
那游医坐那之后便拿起筷子直是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听完李凡所说,他动作没停却轻扬起眉毛,略弯着嘴角,露出一副微笑不语的模样。
“先生,叶府已派人送来消息。那樊清今早醒来,被桌上一血淋淋的头颅吓得一口气不顺,至今昏迷不醒。”李凡感觉那游医没有应他的意思,便又开了口。他虽然对他说着话,目光却仍然置于正捏着的空杯之上。
此话一落,那游医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小鱼三人双目圆瞪。
“你的意思是,有人因为昨日的事,给了他一个教训?”那吴山水内心急切,遂抢着二人前头道。
那话一出,李凡终于有了动作。他将空杯置于桌上摩挲着,同时转头看着游医。他见那游医听完这话后神色自若,不由凝眼紧盯他那平易近人的双目,道:“也就说明,除我们,叶府,樊府之外。这件事还有另外的势力参与。”他话到此略微凝滞。期间他将头移近看那游医,那瞳仁因近距离的凝视而张大,加上其窝陷的上眼睑,使得他的眼眸凌厉非凡。片刻后,他又开口道:“我们刚从穷乡僻壤而来,一没结交那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二无富可敌国的银钱可供花费。那先生您说。这所谓的入那能压的叶家翻身不得,在此时如日中天的樊府如入无人之境的人物,究竟是谁?”
那游医本一筷接着一筷悠然的吃着。待他将一筷入嘴,他忽而感觉四周静的厉害,遂抬起头来,就见众人都偏头紧盯他。他不禁眉头微蹙,面露不解。未几,待他细细酝酿李凡的神色与话语,他不禁眉头低伏成八字,扁嘴鼓颊,露出一副苦笑不已的模样,后道:“你们原来是怀疑那人与我有关?”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又轻叹了一声道:“我若是有那能耐,何必穿的如此破烂,日日被天席地,为了一日温饱,去那西城给人看病。”
“那你方才...为何...说您有办法对付他们。”那吴山水听他说完,便急不可耐问道。
“医者,凡习过解毒之术,便必了解毒物性质。何人不懂些施毒之术?在你看来,我这般医术,有几个人能近我身旁谋害于我?”此话虽有道理。然而那游医抬头看向众人,见他们却还是一副蹙眉凝眼审视的模样。他百般无奈,不禁又是摇头接着吃了起来。
小鱼见众人猜疑使气氛有些凝重,便朗声道:“不论如何,如今我们处境已经安全。与其你猜我疑,还不如将心思放在各自要事上面。”
“是啊,在这浪费心思也论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便各自着手眼前之事。”李玄冥也觉得气氛有些凝重。等听完小鱼所说,便附和道。吴山水点头不已,招呼众人吃饭。期间,尽管李玄冥笑语欢声不断,却仍是让李凡察觉到端倪。待众人吃完,李玄冥感觉李凡时不时朝自己看上一眼,心中忐忑,遂起身告辞先行回房了。此时,随着李玄冥的离去,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小鱼左顾右盼,见李凡低头摩挲杯子,独自喝着茶水,又见吴山水与游医聊得兴起,便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去了。二人看他动作,也随着他出了门。此时,身后却有声徐徐传来。
“此地是南月国都武安,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小心驶得万年船。您还是多加小心,别在阴沟里翻船才是。”此话一出,三人都停步站在原地。二人转头看那游医神色,只见那游医慈眉轻扬,善目微眯,摇着头出了门。小鱼转头看李凡仍是低头紧盯着手中正摩挲的酒杯,跟着摇了摇头,与吴山水一起出了门。风拂来,灯火摇曳。昏黄之中,仅有李凡孤身一人,自斟自饮。【4】
有了昨天早上发生的事,小鱼一大早便没了睡意。于是,他盘坐在床上开始修炼天罡道。虽然天罡道的修习让他还是不能聚集一丝灵气,也让他苦不堪言。但是他却觉着自己的身体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还没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睁开了眼。他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起伏的屋檐与壮阔的长留湖。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总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索性坐在窗沿之上,将一脚搁在窗下的太师椅上,时而扬眉鼓颊,咧嘴一笑,时而蹙眉转眼,咬嘴沉吟。
“小鱼,小鱼?”一声自耳畔响起,他猝然一惊,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栽了下去。待小鱼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李凡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前。
他慌忙自窗沿跳下,到桌旁寻一位子坐了下来,道:”李凡哥,你怎地来了?来坐。”
小鱼见李凡走近坐下,一直满面狐疑地看着自己,估摸着是自己方才不断变化的神色引起他的好奇。这让他有些尴尬,遂立即问道:“李凡哥,你有事吗?”李凡一听此话,便正了脸色道:“小鱼,昨日玄冥与你说了些什么?我觉着她昨日晚上便有些异样。我方才去问她,她一直说没事,我却仍是隐隐觉得她变得有些不对劲。”
小鱼本提壶正为他倒茶。此话入耳,他猝然收敛了心思,挑眉睨了他一眼,徐徐道:“李凡哥...还记得...我等离开村子的前一日么?”
李凡听他说到此,也是睨了他一眼,遂点了点头。
小鱼见他点头,也没有急着往下说。他接着方才动作,给他倒完了茶,才道:“那天我因为无法聚灵的困惑请教你。你劝我说每个人都不知他们究竟适合什么,于是会经历无数错误的抉择方能得到适合自己的东西,还让我想想为什么而活。你还记得么?”话到此,他凝眸紧盯李凡,见李凡脸色淡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继续道:“我最是记得,你说过的那句,‘无能不能成为我们恐惧未知的借口。’”
他看李凡抬杯喝茶仍看着自己,却也不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徐徐喝下,竟学着李凡昨日模样,紧盯着手中正摩挲着的空杯道:“当我刚从小小的村子来到这南月国都,我怎能不怕?在外面的世界,玄妙的道法浩如烟海。杰出的人才到处都是。我却连灵气都无法凝聚。哪个不会恐惧未知?只是有人像我这样。有人——”话到此,他突兀停止了摩挲,然后斜眼睨着他,接着道。“想着能变得很强,非常强,以此来正视恐惧。于是,他们开始刻意压抑自己,不允许自己犯一丝一毫的失误,更不能容忍自己忽而产生的一刻的懈怠,尽管是在最为亲近的人面前。然而,他们费尽心力,却也忽略得越来越多。”
说完,他不再是睨他一眼,而是转头将目光置于他的眼眸上,语调徐徐道:“我们也许对待仇恨的方式不一样,然而,我们的目的,不都是一样的么?”
此话一落,房中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李凡自沉吟中醒转,然后徐徐站起,走到小鱼身旁,将手置于他肩上。一会儿后,他在小鱼肩上轻轻拍了拍,便转身出了屋。行走间,他开了口。语调徐徐,裹挟着一种释然开怀之感。
那声入耳。小鱼随即扬眉弯眼,轻翘嘴角,露出一副欣慰悦然模样。然后他转头望窗外蓝天,眼眸微眯,又成迷醉模样。此时的他心中激荡,因为,李凡的话语仍萦绕在耳畔。过了一会,他情不自已,便脱口而出。口中,有十二字吐出,然后随风而去。
“让死去的安息,让活着的安心。”【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