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蓝蓝破天荒地没有追问。
这操蛋的人生对她来说,已经够扯淡。卧薪尝胆呕心沥血,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如今再怎么破斧沉舟终究也是以卵击石,无多大用处。一鼓作气的道理她懂,可是正面交手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二而衰,三而竭,她似乎已经缴械投降。
如一尊煞神守在财务科门口的刘天成,轻轻摇了摇头,表明这不是她的错。但错就是错毫无理由。
“宣布芳华美容破产吧。”陆枫轻淡描写地说。
前段时间还雄心勃勃地对陆枫说要做美容中的精品大王,这一刻要却要面临关门,谁能了解她心里的感受。
心腹这个词,对陆枫来说那是最稀缺的东西。但是牧蓝蓝算一个。
“别太难过。大不了回龙腾的老本营呗。”陆枫柔声安慰这个一起陪他打江山的女人。
宣布破产,发放了一大笔谴散费。芳华的公司员工,总体来说素质都很高。能在这样的写字楼上班,没有高学历是跨不进来的。
愿意在去龙腾公司的,陆枫也照单全收。但大数人选择另谋高就。他们始终不明白。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芳华美容公司宣布破产,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谜,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
这样一来,陆枫手头的资金一再缩水。格丽养生丸也已经过了它的销售旺季。想要依靠它生钱,短期内是不能指望。
主管龙腾生物技术的韩总经理,隐隐约约透露出龙腾生物的资金链红灯闪烁。但这并不妨碍陆枫每个月按照当初的许诺给员工们发工资奖金各种福利。人才是公司的基石,这道理韩经理懂,但像这样慷慨的老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动不动死心塌地为一个人卖命的热血江湖已经衰落。
谁能给我最大利益,我就给谁做事。这是大多数人的价值取向。所以跳槽的事频频发生就不足为怪。
十二年寒窗苦读,当然要最大化地去索取报酬,以对得起父母的含莘茹苦,对得起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价值的现实,那都是虚而又虚的东西。吃喝玩乐,颠颠狂狂,谁也没必要跟生活较真。
拒绝了陆枫的作陪,牧蓝蓝一个人开车到江边。
风很大,把她没束扎起来的秀发吹得摇曳生姿,在暗淡星光下,又有一点群魔乱舞的意思。
衣袂飘飘,恍若仙子。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心生寂寞,感慨江山无限好,只是美人孤单。做一个游戏人间逢场做戏的青楼女子,也不是一件差事。
婊子无情。无情才好啊,无情生得心自在。无情生得金银珠宝,玲珑首饰,华衣锦食,万夫所指又如何。
一个不肯把自己伤口给别人看的人,无疑是悲哀的。因为那意味着即使受伤也要装得坚强。
喜怒哀乐,该啥就啥,像尉迟昭木一样,落得个不懂事的坏印象。可是谁能知道正是因为她懂事,所以她才给人不懂事的感觉。
“蓝蓝。”一个浑厚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个站得笔直笔直的中年人,有一张棱角分明,像是岁月的风霜之刀刻出来的脸。
撇去身份不言,不可否认像一个威武的将军。
牧蓝蓝转过身,看着这个中年人,默默垂头,从不轻易把自己真实一面展现出来的她,两行泪水划落。
中年人走过来,轻轻地抱着她。牧蓝蓝伏在他的肩上,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哥。”
潸然泪下。
这个以杀手身份出现在老尉迟宴会上的中年人,这个暗中阴了萧银走一把,迫使后者下台的人,没有大凶大恶的模样。相反,一身正气凛然。像是某个大部队里走出来的军官级人物。
“虽然整只右手还挂在我的身上,但是看上去也只是摆设而已。陆枫,你要不收留我我可要饿死街头了。”刘天成的脾气改了不少,说话很随便。
陆枫一脸愧疚,说:“刘大哥,你这么说,折煞我不是。”
“打住打住。”刘天成笑着说,“刘大哥这个称号,我是承不起的了。以前圈子里的朋友都叫我刘半枪,你也叫我刘一枪好了。”
“刘半枪?”陆枫疑惑地看着刘天成。
刘天成叹了口气,说:“唉,干我们这行,哪天不是把脑袋提在枪拴子。我呢是放过不少人的血,喂过别人不少子弹,却不喜欢我生命流失在别人手上。所以就习惯留了一颗,用以应备特殊情况。”
“我让木木过来给你道歉。”陆枫说。
“木木?”刘天成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枫说:“就是上回你保护的那个女孩子。”
刘天成哈哈起来,说:“道什么歉啊,要不是她,我刘半枪恐怕就等不到你们来,早就死了。”
陆枫一脸惊讶:“呃?你的意思是说,她救了你?怎么回事。”
当时的情况陆枫算是一点也不了解。而尉迟昭木只是说那帮人如何破门而入,一阵扫射后无奈两人跳窗,在巷子里的一间旧仓库躲过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细节上一直都没有说得清楚。
刘天成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又说了一遍。
陆枫一直认为这个女孩子不懂事,当时就狠狠骂了她。从那之后,她变得成熟稳重,可是一旦走出这事的阴影之后,又变回了最初个天真像永远长不大有布娃娃,有点蛮横有点无赖。
可是她却隐瞒了救刘天成这事。
陆枫明白,是自己真的错怪她了。之前的不懂事,也许是真的不懂事。这些日子来的所谓不懂事,却是为了掩饰自己太过于表露的心。可以肯定的是,在刘天成事件的时候,她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
陆枫心中感动,一时觉得这个女孩子千般万般都好。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迫切要见到她。
打了电话过去,尉迟昭木却不咸不淡地说:“大色狼,我忙着,没空。”
陆枫一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语调,说:“木木,我想见你。”
也许是陆枫这句话太过于突然,尉迟昭木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从被窝里钻出来的尉迟昭木连脸也不洗,衣服也不换,蓬头垢面,直接叫司机开车到陆枫的慈溪小区。
这个小区,绿色做得很好,环境也好,像一个公园。
远远地看着穿运动鞋,穿着格子衫的陆枫,他双手藏在背后。
他这一身年轻打扮,让尉迟昭木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回到《甜蜜蜜》里的那个年代,白衣飘飘的孩子坐在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穿过校园。
她莫明一路小跑过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气喘吁吁地站在陆枫面前。后者捧出一束洁白的马蹄莲,单膝跪下,说:“木木,嫁给我吧。”
尉迟昭木的呼吸像是停了下来一样,然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陆枫慌乱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是个浪漫的人,木木,我知道我是个蹩脚的演员。我……”
尉迟昭木越哭越惨,抹一把泪水掉一把鼻涕,很委屈地说:“呜呜。人家还没准备好!没有漂亮地的衣服,连妆也没有化。呜呜,人家刚刚睡觉醒过来……”
几个小区的居民在不远处偷看,听到这个女孩的话,都善意地笑了。这个天真可爱的姑娘。
“木木,你不需要,无论你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美丽的。”口才极差的陆枫,一番真话讲出来,也动人。
被用得再烂的情话,女孩子也会承受不住。
许多年以后,慕容笑花给孩子们讲她们的妈妈。
“你们的妈妈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妈妈。”
“哦。妈妈比慕容阿姨还要漂亮吗?”
“是的。没人能跟你们的妈妈比。”
天生调皮的孩子极具浪漫天赋地问慕容笑花,说:“慕容阿姨,你说爸爸是一个穷小子,他是怎么向妈妈求婚呢?”
慕容笑花敲了下她的头,笑骂:“人小鬼大。”
回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刚刚睡醒过来的尉迟昭木,睁着一双惺松睡眼,披散着头发穿着睡裙,突然就接受到了陆枫的求婚时,哭得一把泪水一把鼻涕的狼狈样子,以及说出的那一番话。慕容笑花就有些难过。
她知道,那个时候的尉迟昭木,比谁都倾国倾城,比谁都祸国殃民。慕容笑城也不能跟她比。
“慕容阿姨,你怎么哭了?”小丫头拭去乖巧地拭去慕容笑花眼角的泪。
越拭越流,泪水就像天上的雨,哗哗啦下个不停,惹得小丫头也跟着哭了。慕容笑花一把她揽入怀中。
一千年修行,才修得一世情缘。
慕容笑花信。她绝对相信。
最幸福的时刻,却把最不好的一面展示在情人面前,恐怕是尉迟昭木这一生中惟一的遗憾。
也许这个举动有些突兀,但是当这个想法这么强烈地出现在脑海中,他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多想。
在陆枫把尉迟昭木抱上楼的时候,慕容笑花就给慕容笑城打了个电话,说:“笑城,你失败了。”
电话那头的慕容笑城,站在这个城市最昂贵酒店的顶楼上,抬头望天,看着浮云连翩,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苦涩味道,挂了电话,有一点点失落。她觉得累,很累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