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洛出殡那天,天上飘着蒙蒙细雨,落在脸上的时候,冰凉冰凉的,如人心一般。纤漠身穿白衣牵着离儿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便是惭洛的棺木。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棺盖紧紧的贴合着,黑色的木头沾染上雨水,似乎亮了几分。
“娘……”离儿仰着头,连睫毛上也有些细密的雨珠,“娘会丢下离儿吗?”
纤漠笑了,摇摇头,“不会。”
如果这世上没有人能保护她的离儿了,那她会带他走吧,因为她八岁的时候便知道,没有爹娘的日子会有多难过,所以,她不会让她的离儿如她当年一般的辛苦。
岳然骑着马走在棺木的后方,在他的视线里,只容得下一抹白色的身影而已,心,一阵阵剧痛,他却只能远远的望着。他讨厌这样的感觉,明明纤漠离自己并不远,可是却任他怎么努力都触不到丝毫。
队伍行过的街道都戒严了,所以通往皇陵的路上都是寂静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错落的脚步声而已。直到到了皇陵的山脚下,队伍才停了下来,能进皇陵的只有陪葬的人。只是,只有纤漠和黑牙知道,这皇陵早在当初寻找凤印的时候便毁了。
十几名死士抬着惭洛的棺木往山上走,纤漠沉了沉步子,牵着离儿的手只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眉头拧紧,跟了上去。离儿迈开步子的时候,也学着纤漠的模样看了一眼天,只是他的眼里夹杂着更多的苍茫而已。
岳然的手中拿着一支玉箫,玉箫三尺长,那颜色,比最清澈的清泉还要纯净几分。看着朦胧细雨中,纤漠白色的绸衣渐渐消失在山中的时候,岳然的心,碎了。碎了,便不知道痛。他将手中的玉箫放在了唇边,薄唇微起,动人的箫声便随风弥漫开去。
那箫声,在寂静的天地间,有些孤单,有些痛,只可惜懂的人却不多。
黑牙走到岳然的马前,和往日一样身着黑色劲装的她,今天不知怎么的却给了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似乎从她的身上,冷酷消逝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恬静的释然。
她踮起脚尖,扬起头,凑近岳然的面,奇迹般的对岳然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话,可是,这一句话,却让岳然的箫声硬生生的停住了。
“皇上驾崩之前,还让属下转告岳丞相一句话。他说,那个人欠了你好多,这些年,苦了你。现在,他将本来属于你的一切都还给你。”
岳然睁大了眼,手中的玉箫惊得落下,白色的玉萧在泥泞里招摇着惨淡。
黑牙转身,向山中去了,由始至终连头也不曾回过一瞬。岳然盯着黑牙的背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许久之后,他却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的笑,让众人不解,可是却也没有人敢问。
岳然猛的一夹马腹,勒马便往来时的方向奔了回去。雨不大,却也是冰冷的触觉,落在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
直到跑到一片空旷的草地,整个世界除了茫茫的荒草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哭出了声。
“洛!那个人既然将这江山给了你,我便从来没有想从你的手中抢走过。没有爱,便没有亏欠,他既不爱我,便不会亏欠我……洛,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想叫你一声,哥哥……”
草地上的风好大,雨似乎也大了很多,岳然仰着头,任雨水落在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滑,只有这样,他的泪,才会无影无踪。
云翳国的天,变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惭洛出殡后的第一天,岳然便继位了。只是,在继位的时候,岳然改了自己的名字,从那日开始,岳然不再叫岳然,而是叫惭然。
这天下,依旧是惭家的天下。
文武百官中本来支持岳然的人便不少,再加上云翳国最后与离音国和珞榖国的对决都是由岳然最终出面,天下的民心经过那一遭,更是向岳然聚拢了过来,所以当他登基的时候,天下的百姓都是高兴着的。
皇宫是越发的沉静了,每每岳然从皇宫的一头走到那一头的时候,竟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伴晚的时候,岳然总是会站在西面的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天边,突然间明白纤漠为什么会喜欢看苍茫的天了,因为苍茫的天上,也许,有自己深深思念着的人。
从他登基以来,已经一个多月了,一个帝王的生活,是孤独而悲哀的,只是,心碎死掉的他,已经开始慢慢的习惯了这样的孤单。他想笑,可是迎着渐渐冰凉的晚风,面上的肌肉早已经僵硬,竟是连半分笑也挤不出来。
城墙上的风,很大。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落霞都经历过的辉煌。天色渐暗,城中的百姓相继点上了灯,一点,一点,在岳然的视线里亮了起来,却让他眸子中的哀伤凝重了许多。
他得到了天下,却失了她。
岳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墙,那背影,飘渺得险些被风吹散。这天下之于他,不过是孤寂的枷锁而已。
天黑到了尽头,皇城里的宫灯早早的已经亮了起来,岳然恍恍惚惚的走着,当脚下的步子停下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当初惭洛居住的院子。这里,在他的吩咐下,从惭洛驾崩之后,便保持了原样,没有移动过分毫的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