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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说好不见面

2003年6月28日的晚上,我见到了胡点点。这是在北京朝阳区金地国际花园某个接待大厅里。当晚有一个关于张驰《我们都去海拉尔》的作品朗诵会。胡点点是个很高挑的年轻女子,她和那些被称作美女作家的尹丽川、赵波等人一块来的。我和胡点点是老乡。我们谈的话题多是彼此熟悉的山西吕梁一个叫作离石小城的种种故事。一人一份由主办单位免费提供的自助餐,大家都很开心。一个叫西波的小子和我们也是老乡,他在北京当枪手。胡点点说她初中在离石一中念的,高中转到了贺昌中学。她一直梦想能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中戏抑或广院。高中毕业以后,她在省城太原读了一年艺校,还不是正式学生,后来才考上了北京广院,学的是国际新闻专业。我对广院并不陌生,因为我现在的住所离广院不远,偶尔把朋友带到那里的溢香苑吃饭。我和胡点点就是那次在崔健来广院小礼堂演出时认识的。那次,我除了和一位叫谷禾的诗人朋友以外,还多余出一张票。我一听她是老乡,就把票送给了她。所以,胡点点在金地国际花园那么多人中一眼认出了我。李毛毛!她旁若无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后来向我讲述了许多关于她的网恋故事,直到很晚才离开那里。胡点点点燃了一支烟,开始了她的叙述。

“小毛驴,快快跟我回家吧!”

我是在离石认识了第一个网友。说是认识,其实在开始并未见面。只是在网上发过彼此的照片。我读高二时,班里男生不叫我的名字胡点点,而是叫我阿凡提的小毛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叫我。不过,我一点也不生气。我喜欢阿凡提的故事。初中的时候,我就迷上了网吧。我认识的网友真名叫武珞,网名高又壮。他不是本城的,人在太原开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我对他说班里的那些男生,都叫我小毛驴,为什么会这样呢?高又壮却说,好,很好,他也喜欢阿凡提的小毛驴。你知道张果老倒骑毛驴的故事吗?新疆喀什的小毛驴也挺可爱的,阿凡提也是骑在小毛驴身上才有了更多智慧的。他说他喜欢我,他喜欢人们叫我小毛驴,并由此有了一句口头禅:“小毛驴,快快跟我回家吧!”

前一阵子,F4成员言承旭在新疆喀什拍摄百事广告。在大批娱记的追踪下,由香港经成都、乌鲁木齐,再转机至拍摄地点喀什古城。当时,我也去了。我对李毛毛说,走访特色建筑物、小摊档,参观手工艺制品器店,还向当地居民了解一些文化和风俗。言承旭在集市上看中了一头小毛驴,我抓拍了几张照片。在贸易市场上,所有摊主就像被施了定身法,都看着言承旭呆住了,还有一些少女追星族们跟着他挑东西,并且还帮他砍价。一个俄罗斯望远镜,由400元成功砍到100元。

在我上高二的时候,就是F4的追星族了。《流星花园》在地方台上播了一半,就被停播了。我在网上和高又壮还交流过对F4的看法。当时,我对停播《流星花园》的做法义愤填膺,而他相对于我又平和一些。他知道我在网吧,快到晚上11点,他总是说:“小毛驴,快快回家吧!”

我真不知道高又壮真实的样子,照片是不算数的。他说他长得真的是高又壮,一点也不亏待自己的这个网名啊!忙完一天的功课,上晚自习时我便溜跑了。我从学校围墙上翻出来,总是去附近一家网吧。白领也好,民工也罢,只要高又壮是男人,是男人都喜欢在聊天室里夹杂一些关于一夜情的话题,将“性”当作一种补药。高又壮不把我当作那种通常意义上的小女生,他相信将自己的一夜情说出来是和我这个哥们(他把我当作了哥们)分享甜蜜,同时也是自身是否具有魅力的一个主要标志。

然而,我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我完全被他的大胆袒露和厚颜无耻吓住了。我老半天坐在电脑前,打不出一个字来。

你怎么了?他问。

我强作镇静,说,没什么。

我以为你下线了。你觉得我虚伪吗?我是不是有些变态?要不然,我就是有意让你觉得我生猛海鲜威力无穷!我在瞎扯淡!对不起!

没关系!我给高又壮又打了许多话,表示对一夜情早有耳闻的意思。说实话,我必须承认一夜情和男女之间的某种投机心理有关,大家都想潇洒走一回,尽情赌一把。结果呢?一夜情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现实面前,一夜情只是海市蜃楼,什么也抓不住,反倒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眼前的电脑外壳,让我觉得一切就像是在做白日梦。我把初三早恋的故事讲给他听。

他迫不及待地问:是你的一夜情吗?

我说:“差不多吧,比一夜情还要短,但对我的14岁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那个男生名字叫霍举。他和我一样,成天泡网吧。每次翻学校的围墙,我都踩他的肩膀。那时,我还不认识高又壮。认识高又壮,已是我16岁时候的事情了。

网络真是一个让人不忍撒手的好东西。它填补了我精神领域的一些空白。尤其在霍举的引领下,网络抑制了我内心的狂乱与不安,就像在大热天里吃西瓜抑或吃冰淇淋。

我当时已经对网上那种虚拟的爱情生活充满了朝圣般的向往。我的网名叫古月剑琴,但没人理我。我打字速度太慢。霍举是一个高手,打起字来风驰电掣,没有人能赶上他。

霍举说,在网上,我们是自由的,完全没有老师和父母的监管,可以随意发信,也可以像所有大男大女们一样恋爱、结婚,也可以生无数个小贝比,不用搞计划生育。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虚拟中进行的。你可以想象自己是中国古代第一位女皇帝武则天,可以让天下的男人们都拜倒在你脚下,结婚和离婚比冲凉都容易,虚拟世界里的美男们任你网。可惜在网上还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直到认识了高又壮,才又一次坠入情网。

我承认霍举是我最早的革命同志。他的赤胆忠心让我感动的涕泪交流。一次,校长带人查房,不知谁走露了风声,我和霍举被堵在了操场后面废弃的锅炉房。两人没命地奔逃,校长亲自打着手电筒追来。我两腿直打抖嗦,几乎就要瘫坐在地。霍举把我举上了墙头,让我快跑。我让他和我一起跑,而他不,他说来不及了。他当时显得很镇静,像极了电影《洪湖赤卫队》里经常做地下工作而为了掩护自己的革命同志英勇牺牲的那个白军副官。霍举挨了重罚,停课检查,而我则安然无恙,逃脱了惩罚。

这次事件之后,我安分守己了一些日子。但过了不久,我又故态复萌。霍举又一次让我踩他的肩膀,刚上去,立足未稳,就摔了下来。

你怎么了?

我,我……没什么,只是站不起来。

没伤筋动骨吧?

其实,网吧对我来说已不是最重要的了。对于一个14岁的小女生来说,身体的疯长,第一次的例假,已经让我在性方面成熟了。

我只知道我躺在霍举的怀抱里幸福极了!我深切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但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霍举换了一个人似的。我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我的后裙拉链拉开了。他像一个巨型婴儿般不停地用嘴吸吃我的奶头。我觉得他更像一只野性卜足的小狼崽。他的口水把我的两个小奶头都濡湿了。他左一下右一下不停地吮吸着。我在天旋地转中几乎晕倒在他的怀里。

这是阳春三月的一个夜晚,我躺在霍举的怀抱里,浑身瘫软。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就像列宁在十月革命前对他那些看不到革命前景的、意志薄弱的布尔什维克同志说的那句话:“要么现在动手,要么永远别动手!”

当时,我看到霍举就是列宁那样的坚定眼神。

我豁出去了!

霍举刚开始没有明白过来。他犹豫不决、患得患失、不知所措、手忙脚乱,而后来他就疯了!

天要塌了,海要漏了。狂风大作,我在巨浪一次次有力的拍击声中变成了松软的沙滩。我胸口发闷,浑身颤栗,紧紧闭上眼睛。我的手无力地摊在一边,任由霍举在动作,不停地动作。突然,我感觉到他在抽动中一用力,便啊呀呀地大叫了一声,全身一绷紧,便又浊浪涛天,我如同一叶偏舟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我一下子如同死过去一般。

网里没有金太阳

我看到胡点点的手指有些打颤。手指间的烟卷早就熄灭了。她用叉子扎了一块餐盘里的水果色拉。她从小就喜欢吃水果。西波是临时被人招来为这次活动帮忙的。他问她:是不是再来一份?她说够了,一点胃口也没有,而且我正在减肥。人们好像来得差不多了。诗人简宁是主办方负责人,忙得不可开交。在灯红酒绿中,胡点点与霍举的故事已经恍若隔世。她说在太原的那一年,对她后来的生活影响很大。窗外是树木和草坪,黑暗中有一些城市的灯光在闪烁着,反差强烈。人生有时也是如此,只是让你在扑朔迷离中辨不清方向。

与高又壮比起来,霍举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网虫。霍举常常因为囊中羞涩,还得我来支助他。没有金钱做后盾,让我在那次翻墙事件之后,陡然清醒过来。霍举的父母是流动摊贩,批发卖衣服,日子过得节俭。“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以往听别的女生这样说,我还真有些不以为然。对于我来说,现在“嫁”还为时过早,但一定要有个出手大方的傍家。仅就这一点而言,霍举的条件显然不行。霍举见我不理他了,便问原因。“为什么?”我一开始不正面回答。我不想伤他的自尊心,只是说不合适。后来,他追的没办法,我才说:“你满足不了我。”

就这样,我和霍举结束了。

我来到太原。我和高又壮原来似乎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来到太原就不一样了,至少我们同在一个城市里了。以往,甚至小时候,我就来过太原,但一直觉得十分陌生。而现在,我在迎泽大街上能够感到一种诱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也许是来自高又壮的气息。这一点,让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振奋。尽管,这座城市的空气污染在世界名列前茅,但我一点也不在乎。

我一进入艺校,就知道了许多事情,人又长大了许多。那些报纸上披露的这星那星的绯闻,实际上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这一切如同“鸡头”和嫖客的关系,我帮你拉客不白拉,你找小姐睡觉也不白睡。所谓名利场上的交易,并不见得比前者干净多少。甚至,我觉得自己和那些一听见上镜头就浑身发软的表演系的小女生们不是一路人。

太原已经有一点点秋意了。人的命运有可能被一些小事所决定,如晚上恶梦里的尖叫,晾晒到艺校宿舍窗户上的衣服不翼而飞,以及一进入厕所里面踩了一脚稀屎等等。它们也许决定了你一天的心情,甚至某个重大的决定,及至关系到性命攸关的重大抉择。

美国涅利斯草原上,鹿群因野狼的出没,生存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涅利斯人驱逐了野狼。然而,鹿群失去了“天敌”之后,非但没有“安居乐业”,结果大批地死亡。为了鹿群的生存,涅利斯人又请回了野狼,任鹿群在不断疲于奔命中求得生存。

其实,对于女人来说,男人或许就是追赶她们的狼群。女人害怕在男人那里受到伤害,但又离不开他们。没有了他们,女人们的生活反倒变得索然无味,甚至几近于一潭死水。男人同样需要女人,而且比女人更甚。男人需要女人,如同干渴的大地需要久违的甘露一般。这就是他们共同的宿命。

网络这东西让一对八杆子也打不着边的饮食男女,一时间除去了伪装,拉近了距离。我是说高又壮没有和我说要见面,但他开着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来到了艺校门口。

在这之前,我不让高又壮来艺校找我,我甚至后悔不该告诉他这一新的变化。

每次在聊天室里,我和他聊得都很开心。难道这还不够吗?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无所不包。

其实,最重要的是,高又壮也许需要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异性身体。

我说话很冲,我说:你可以去找一个小姐啊?

在这个将近200万人的城市里,是不难寻找到这样的服务场所的。我当然深切地知道高又壮在需要什么。我一直在躲躲闪闪,但又禁不住他的诱惑。网络中的男女没有耳鬃厮摩、卿卿我我,更多的时候是旁敲侧击、声东击西,甚至还需要针锋相对地斗智斗勇。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敌驻我扰,敌退我追。渴望是所有做梦人的权利。没有人知道网上也有痛苦和无奈。

我说:“你不知道我的样子,你可以把我想象成身边任何一个女孩;我也不知道你的样子,也可以把你想象成身边的任何一个男孩。”

高又壮说:“坐在电脑前的这两个人和他们的想象毫无关系。”

我一时茫然,后来说:“身边的那些奶油男孩,我一个也不会看上的。”

我相信缘分。自从与霍举分手之后,我就对男人有了几分戒备。也许,妈妈给我的警告是对的。但我必须自己去长大。霍举在这一点上起了难以替代的作用。他也许改变了我。我在既爱既恨中,抑或根本是不爱不恨中,走出了自己浅薄无知的青春期。

我说过,我要考到北京去,我一定要过一种不同于在离石和太原上学时那些小女生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我在欲罢不能中快刀斩乱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那天,我要回家。背了一个大牛仔包,我刚刚走到艺校门外,就见一辆三菱越野吉普车缓缓开到我脚下,挡住了我的去路。

喂!你好!胡点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高又壮准确无误地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吃了一惊!

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我不会知道的东西。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奇怪吗?

高又壮戴一副墨镜,长得像一头结实的棕熊,让我差点以为是某个来艺校挑女演员挑花了眼的三流导演。

你走吧,我要回家!

我开车送你回家!

你知道我家不在太原,长途班车至少需要4个小时。

不就是你常说的那个什么离石吗?我开车送你,快着呢!

车里在放一首老歌,孟庭苇的《谁的眼泪在飞》:“悲伤的眼泪是流星,快乐的眼泪是恒星……”

车走了一半路,大约汾阳过后,离开正在检修的307国道,只好绕道走一条山路。

在薛公岭的盘山路上,高又壮每过一个弯道就疯狂地打方向盘。我为他提心吊胆。后来,下坡时,车子打滑,差点滑出弯道掉下旁边的万丈深渊。我出了一身冷汗,下了车,只见右前轮已翘在了半空。当时,四周的景色是那么广袤静谧,云层上的天空是那么明快洁净。而危险就这样悄悄地不期而至了。老早以前,薛公岭路段还是出山进山的主要通道,所以三天两头就会出现车毁人亡的事情。这样危险的路段,高又壮明显缺少经验。

几经周折之后,车终于来到了平路上,但高又壮开得倒比在山路上还要慢。高又壮把车开到了东川河边的一块野滩上。然后,车就停了下来。

在这里歇一歇,好吗?

我当然没有反对,接过了他递来的一瓶罐装可乐。但我没有喝。

怎么了?

没什么,不想喝。

这里还有别的,有杏仁露。

我突然觉得自己小肚子有些难受,不舒服。

是不是晕车呢?

没事,真的没事。

我没有对他说,因为痛经是自己的老毛病了。他从前座上急不可耐地钻了过来,一下搂住了我。他怜香惜玉地看着我,说:你的眼睛真美,是一个美人胚子!像许美静!

我透过他的肩膀,看到车窗外和白色云朵开始变得灰黑凝重,而且还起风了。周围的一切渐渐暗淡下来。此时此刻,一声炸雷恍然间有了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那种灰黑的东西在扩散和弥漫,越来越近,并且浓密深重,无边无际。

不一会开始下雨了。雨越下越大。

求求你,别这样!

我觉得高又壮变成了一团彩色的云朵向自己压来。我真不记得在窗外路边的树是白杨抑或泡桐,总之,高高的枝丫挺立着,任由风雨在不停地肆虐着。高又壮伸出两只贪婪的大手在我圆鼓鼓的奶子上揉搓着。我后来就觉得他已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了。我有些情不自禁。我把自己的身体展开在三菱越野吉普车的后座上。我在一阵一阵感到痛经的痉挛。高又壮不停地叫我小宝贝,小奶妈!我的老天爷呀——!

东邪西毒和狗尾巴草

那次,高又壮在吕梁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我还陪他游览了离石的凤山,顺便还在庙里抽了一签。到下午,他一个人开车赶回太原。我总觉得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

妈妈问我哭什么,我说没有什么。妈妈知道我有痛经的老毛病,便让我多在家里调养几天。关于高又壮的事,她始终没有多问。

我只身前往北京求学的事情,没有告诉高又壮。我真正需要的东西,也许只有自己知道。我想退还他给我的手机,为了筹集费用已和他拿了两万元。他不知道我要钱干什么,我说有急事,算是借他的。我悄悄地在一个夜晚离开太原的,没有让人来送。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我像一个黑暗中的歌者。我有一种莫名的心痛,如同身体被撕裂时的感觉,天堂里的玫瑰也被它一下子摧毁了。

广院美女如云,但一个个看上去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相形之下,我反倒显得不那么突出了。有人说,广院比起北大来,差不多就是一片文化的沙漠。身边的美女们像一面面彩色的旗帜在校园里四处招摇,她们各显神通,不择手段,有的做电台DJ,有的拍广告片,还有的直奔权钱而去,一心根系社会的上流,而学业反倒成为她们的副业。难怪,她们对我这个来自社会底层的无名小女子不屑一顾了。去你妈的美女!

有一段时间,我十分孤独,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李白说: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对于我来说,何以解忧?惟有上网。随便取了一个“狗尾巴草”的网名,我就迫不及待地进入到网站的聊天室。浏览了一会,我最后锁定了“在水一方”聊天室,准备来个“一醉方休”。

那时候,我发现一个网名叫“东邪西毒”的小子在网上自言自语:

横扫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我的心被触动了。他让我想起了霍举、高又壮,往事不堪回首。

狗尾巴草:你以为你是谁?

东邪西毒:你是狗尾巴草,你不怕弯腰吃草的羊吗?

狗尾巴草:用泥巴捏成小人,吹口气,到人间做人去!

东邪西毒:唉哟,如果是玫瑰,总会开花的,可惜你只是狗尾巴草,怎么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狗尾巴草: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我是钟爱精灵古怪的樱桃小王子、钟爱正义美丽的美少女战士、勇敢坚强的狮子王辛巴、聪明伶俐的兔八哥……

东邪西毒:够了,我从小就是共产主义的革命接班人,但长大之后却差一点成了受压迫受剥削的劳苦大众,幸亏我的脑子转得快,出了大学校门就干上了他妈的导演。

狗尾巴草: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耳熟,你不是蒙人吧?

东邪西毒:我是古希腊魔床,把个儿高的截短,把个儿矮的拉长。你行吗?

狗尾巴草:那你比伊拉克新闻部长萨哈夫都厉害!

东邪西毒:你不觉得你就是我那个失散了18年的妹妹吗?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狗尾巴草:你我同属于东西半球上两个永远也无法相遇的点。再说,有见面的必要吗?

校园里的灯光稀落下来,夜色中的球场上阒无人迹。凉风送爽,四周散发出草坪上淡淡的清香,让人一下子迷醉了。我曾对东邪西毒说:“保持内心的一份平静更好。”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到后来我和他还是见面了。

也许,我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在网上不可能逃避开现实世界。网上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更多的假相,一不留神让你不知身处于幸福甜蜜的天堂,还是水深火热的地狱?网络是现实世界的翻版,是生活的延续。生活不可能随着明明灭灭的萤火虫般的网恋而改变。

也许,东邪西毒在我的前面设置了更大的陷阱。

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凡是肉身凡胎的饮食男女都无法逃脱这一最终的宿命。那时,我对胡点点说:司马迁革除了男根,才伏案数载写出了《史记》。而类似托尔斯泰一类的人物,一生都在跟自己的情欲做斗争。托尔斯泰在他的日记中写道:对于性的欲望,最好的办法有这么几种(1)在内心彻底榷毁它;其次是(2)和一个天性善良的女人在一起生活,和她生儿育女,互助互爱;(3)当欲火中烧而难以忍受时到某家妓院去一趟;(4)和各种各样的女人发生短暂的性关系,一个也不长久;(5)和年轻的姑娘发生性关系,然后抛弃她;(6)和有夫之妇通奸;而最糟糕的是(7)跟一个不忠贞的、不道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男人尚且如此,女人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对胡点点又说,托尔斯泰以上的建议,也许对于男人来说,并不怎么合适。尤其,我在这方面有一些心理障碍。胡点点笑了。她说,你不是在标榜自己吧,男人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家伙!

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地在一次次网恋中拯救越轨的自己。正如罗曼·罗兰所说的那样,“苦斗了十年,奋斗着自己,不把自己当作敌人,我们怎么才能胜利?”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更多地来源于我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也许,真像某个高人所说的那样,不是世界不给我们轻松,是我们自己亲手扼杀了它。当然,首先是我们高级的思想,是智慧,是技术,是物质,是种种身外的引诱和内部的欲望,使我们一开始起跑就马失前蹄,一下子找不着目标所在了。我们在现代的城市里迷失了自己,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所以说,网恋是一种情感燃料的提前燃烧。男女双方往往很少活在人间,他们常常在乌托邦的彼岸之路上殉葬了整个青春。李毛毛对我说:两性关系上升到了哲学层次的时候,也是最麻烦的时候,两个人在网上距离最短,也最长;最陕乐,也最让人绝望。

还有什么来可以证明这一切的呢?

东邪西毒对狗尾巴草说:看来我们只有上床了。上床就像杨子荣打虎上山一样,成为我们惟一的出路。他说他看不到我,为此他通过看毛片来消解日益增长的欲望。你喜欢看毛片吗?

据说,中国第一位自杀者是几千年前的氏族领袖共工氏,他“怒而触不周之山”,致天倾地斜。可惜,我只是想想而已。尤其,毕业之后在和认识半年的男朋友旭升做掉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我的心里就产生过自杀的念头。

旭升在一家电视台的文艺部,先干场记,后来算一个排不上号的副导演,没有任何生杀大权。他在电视台给我约好的人,一上午也没有露面。我干巴巴地在会客室里的长沙发上等着。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傻样的小丫头,不停地耸动着小胸脯向录制节目的大厅里探望。我像一个弃儿一般在走廊上转来转去。等人等不上,我真不知道此遭的结果,旭升也一直未露面,晚上回去我生了一肚子气。我只有在网上把自己当作狗尾巴草时,才能在东邪西毒那里获得些许快乐。

我答应了和东邪西毒见上一面。

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东邪西毒。他说他开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在校门口等我。我的心在扑扑跳着,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也不知道该留什么发型,犹犹疑疑之间早已过了约会的时间。

东邪西毒长得有点不一般,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他没有一点另类的韩国明星派头,而是活脱脱一个“天天都过好日子”的、被皇帝招安的宋江模样。更巧的是,他是我男朋友旭升的顶头上司。他是文艺部主任兼编导。提起旭升,东邪西毒说,这小子刚来不到半年,名义上给个副导演,实际上还不是给他搭个下手,打打杂活什么的!

怎么你认识这小子?

我看了看他睁大的眼睛,不自然地说,不认识,听说是我隔壁那女孩的男朋友。

我上了东邪西毒的红色奔驰跑车,心又开始扑扑跳起来。车里正在放一首刘若英的《为爱痴狂》:“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的那样爱我?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你是学新闻的吧?还学过别的吗?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越看他越像那个伊拉克新闻部长萨哈夫。

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一直不吭声。他把跑车开在一段僻静的人行道上。他对我动手动脚。他说他妻子出国去了,还有半年才能回来,他实在憋不住了。

“玩玩吧,好不好?现在,大家都这样,做爱就是做爱,何必那么认真呢?别不好意思啊,做爱的时候你喜欢什么样的姿势?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我会让你实现你的梦想的。你在我上面怎么样啊?这样玩更刺激,妇女翻身得解放,翻身农奴把歌唱!我的小宝贝!”

我知道他并不在乎我。他每天见多了怀着各种想法和目的来找他的漂亮女孩。他只是想在我这里尝一下新鲜罢了。也就是说,他那时只想干我。他说你到好莱坞去看看,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现在圈子里的事都他妈这样!那时,我真想跳下他的车,并先在他的脸上甩两个巴掌,然后说:对,这世上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但我还是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我不能失去向上“爬”的每一次机会。他从后面进入了我的身体。我愿意以我的青春之躯做终生幸福的筹码。

那时,我在心底里对远在家乡离石的妈妈说:妈妈呀,我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啦,请您原谅您心爱的女儿吧!

我泪如雨下。

我仿佛自己变成了当时的胡点点,沉浸在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里。李毛毛,你说我该留在北京,还是南下找男朋友去?胡点点问我,可我也不好拿主意。胡点点的男朋友旭升知道了她和东邪西毒的事情之后,一怒之下去南方了。胡点点欲哭无泪。

我只好和她扯别的话题,但她神不守舍、心不在焉。

听说,写《我们都去海拉尔》的作者上过二外,离广院不远;还听说,作者今晚的压轴节目是裸体行为艺术表演……

胡点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的活动上,而我也讨了个没趣。后来,她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人提前回去了。我等了一晚上也未等上什么裸体行为艺术表演,原来是人们的讹传。

胡点点走了。过了几天,我打她的手机,打不通。据说,胡点点去南方找她的男朋友旭升去了。我想起《我们都去海拉尔》的结尾:“但愿如彼。”这也是我对胡点点这个女孩的一点心愿吧。

但愿如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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